第十九章 海風有信(第3/4頁)

但洪常青也不敢去問,只是老老實實站在範閑的身後,隨時遞上酒水與水果零食。

“什麽時候到澹州?”範閑忽然開口問道。

洪常青愣了愣,去問了問水師校官,回來應道:“下午。”

範閑點點頭,忽然嘆了口氣。

洪常青想了想,猶豫著開口問道:“大人因何嘆氣?”

這下輪到範閑愣了,他沉默了半天沒有回話,因為他發現了一個有些好笑,又並不怎麽好笑的事實,跟著自己的心腹……不論是最開始的王啟年,還是後來的鄧子越、蘇文茂,在跟自己久了以後,似乎都會往捧哏的方向發展,雖然不是所有人都有老王那樣的天賦。

比如這句:“大人因何嘆氣?”

是不是很像那句:“主公因何發笑?”

範閑苦笑著,這才想明白了這件事情裏的根源,這些心腹之所以湊著趣,不是因為旁的,只是因為自己是主公,他們有意無意間都會拍自己馬屁,哄自己開心,替自己解憂。

想來想去,似乎也就是小言同學氣質異於常人啊。

範閑笑了起來,順著洪常青的話說道:“近鄉情怯,人之常情。”

他在澹州生活了十六年,離開了兩年多,驟要回家,總是要有些莫名的情緒,不知奶奶身體可好,府上那些丫環們嫁人了沒,崖上的小黃花還是那麽瑟瑟微微地開著?自己離開以後,還有沒有人會站在屋頂上大喊下雨收衣服?自己自幼夢想的紈絝敵人,有沒有產生?……冬兒,冬兒,你的豆腐賣的怎麽樣?

洪常青呵呵笑了笑,卻不知道提司大人怯的是什麽,心想您已經是朝廷重臣,以欽差大人的身份返鄉,正是光宗耀祖,錦衣日行,應該是快意無比,怎麽還這般擔心?

範閑看了他一眼,問道:“你的家鄉就是在泉州?”

“是啊,土生土長的。”

“嗯,什麽時候找機會回去看看吧。”

“是。”

兩個人身份不同,自然也沒有太多話可以聊,範閑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上岸之後,馬上去拿最近這幾天的院報。”

洪常青一聽提到了公事,面色一肅,沉聲應道:“是。”

便在這一刹那,範閑已經提前結束了幾天的逍遙海上遊,回復到自己應該扮演的角色中,而將那個猴子似的自己重新掩藏了起來。

他的薄唇微抿著,英俊的面容上沒有什麽多余的表情。

“向江南傳令,所有手段繼續,但不要過度,一切等我年後從京都回來再說。”

“是。”

“你跟在我身邊,膠州過來的那七個人讓他們去江南,幫幫鄧子越。”

“是。”

膠州事變中亮了相的八名監察院官員都被範閑帶走了,因為處置膠州事變用的手法比較粗暴,軍中一天沒有肅清,範閑可不願意自己的手下去承擔這種風險。老秦家那位子侄輩的人已經接手了膠州水師,對於參與了事變的一千多名官兵如何處置,如何在不引起大騷動的情況下肅清,是老秦家需要考慮的事情,範閑不用再管。

他只是擔心自己的門生侯季常,關於膠州水師走私的事情,季常出了不少力,問題是範閑目前還必須把他放在膠州,年後朝廷的嘉獎令一至,季常定然是要升官的,而且膠州有吳格非在,那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怎麽處理。

至於那位……許茂才……範閑微微笑著,就讓他繼續埋著吧,說不定哪天就有用了。

發現提司大人重新陷入沉思之中,洪常青不敢打擾,安靜地在一邊等候著。範閑忽然開口問道:“你是不是很急著把明家剿了?”

洪常青自從小島上活下來後,便一直陷入在那類似場景的噩夢之中,此時驟然聽著提司大人說破了自己隱藏極深的心事,面色一懼,跪了下去:“下官不敢打擾大人計劃。”

範閑微笑著說道:“明家啊……蹦跶不了幾天了。”

下江南耗時耗力如此之大,雖然看似明家依然在苟延殘喘著,但範閑清楚,花了這麽大的代價,自己早就已經給明家套上了一根繩索,就像明青達套在他母親脖子上的那根。

明老太君死了,那繩索只是需要後來緊一緊,明家就會死了,只是看範閑什麽時候有空去緊一緊。明青城,四爺,招商,內庫……範閑很滿意自己的成果。

……

……

下午時分,大船繞過一片銀沙灘似的海灣,便能遠遠瞧見一座並不怎麽繁忙的海港,海港四周有海鷗在上下飛舞著,遠處夕陽照耀下的海面微微起伏,如同金浪一般,金浪下卻隱著玉流,應該是魚群。

洪常青看著那些海鷗,忍不住厭惡地皺了皺眉頭。

範閑站起身來,看著海港處準備迎接自己的官員,看著那些提前就已經到達了澹州,準備迎接自己的黑騎,忍不住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