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4章 力與巧(第2/2頁)

蔡瑁卻不敢大意。他雖然不知道孫策為什麽突然班師回建業,但孫策出行的警戒比往常嚴密卻是事實,怎麽可能讓一個莫名其妙的人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他竭力安撫眾人,請大家稍安勿躁,他會請示吳王,在合適的時候接見大家,即使吳王政務繁忙,不能親至,諸位的名字也可有機會傳入吳王耳中。

眾人正在議論時,座中一人起身,大大方方地走到蔡瑁面前。“德珪,吳王何在,我去拜見一下。”

蔡瑁一看,見是鐘繇,不免有些為難。“鐘君,這……”

“無妨,我自有分寸。”鐘繇舉手輕搖,從容不迫。

蔡瑁無奈,只得領著鐘繇出門,叫來一個侍者,領鐘繇去見孫策。至於孫策見還是不見,那就與他無關了。他回到堂上,面對神色各異的客人,心中明鏡也似,卻只能裝沒看到。作為荊襄系的商界領袖,他很清楚鐘繇的身份,也知道鐘繇很快就會得到孫策重用,他去見孫策,孫策十有八九是要給點面子的。鐘繇在這個時候如此高調的表現,本身就有彰顯存在的意味。

鐘繇跟著侍者,來到孫策遊覽的花苑,當值的郭援看到,連忙上前行禮。鐘繇揮手示意侍者自便,與郭援聊了幾句。郭援畢恭畢敬,不敢放肆,有問必答。

孫策在假山之上,遠遠地看見,不禁心中暗笑。鐘繇這老滑頭還真是會抓機會。他本想過過兩天就見鐘繇的,既然在這裏遇到了,自然不能撅了鐘繇面子,便示意郭武去請。

黃承彥目力不足,不知是誰。孫策告訴他是鐘繇來了,黃承彥便心領神會的笑了。“鐘元常的書法妙絕,剛柔相濟,古雅有余,蔡公甚是稱許,自愧不如。”

孫策也笑了。鐘繇的書法的確是好,和蔡邕相比也不遜色,但黃承彥說這話卻是另有深意,暗指鐘繇滴水不漏,偏偏又不失君子雅致,內外兼顧,非常人能及。聰明如蔡邕,得了面子,卻失了裏子。黃承彥正相反,得了裏子,卻失了面子。

“鐘繇來建業後,黃公可曾見過?”

“沒有。”黃承彥搖搖頭。“我最近對接人待物越來越沒興趣了,總覺得有這空閑,不如和蒲元等人一起擺弄坩鍋、鐵塊,這些雖然玄妙,難以把握,卻比人心簡單多了。”

“那倒也是,曾有人說過,這世上最復雜的兩件事就是人心和宇宙,尤其是人心。能弄得懂宇宙,未必能弄得懂人心。”

“宇宙也復雜。”黃承彥忽然說道:“說起這件事,我倒想起來了,大王最近和那個嚴浮調見過麽?”

“本來想見的,一時還沒顧得上。估計還得再過幾天。”

“嗯,大王若是與嚴浮調見面,可以問問他浮屠教義中的宇宙是怎麽回事。我聽了一些,覺得好像有些道理,卻又與我中原迥異。”黃承彥皺起了眉。“我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總覺得不能以小道視之。尤其是那三千世界和四天子之說,用得好,也許能助大王一臂之力,用得不好,也能亂人心。”

孫策不敢掉以輕心,黃承彥是個務實的讀書人,他又花了大量的精力研究張衡的作品,算是這個時代難得的理性學者,他這麽重視佛教的宇宙觀,甚至有如臨大敵的感覺,自然不是信口開河。他正準備細問,鐘繇已經和郭武一起走了上來,便將這件事記在心裏,等一會兒再和黃承彥探討。

鐘繇走到孫策面前,躬身施禮,又和黃承彥見了禮。黃承彥對鐘繇的確沒什麽興趣,寒喧了幾句,便拱手告辭,陪妻女去了。

鐘繇撫著胡須,看著黃承彥的背影,微微一笑。“黃大匠如古刀,鋒芒盡斂,卻又無堅不催,讓人不敢輕攖其鋒。細想起來,正與大王所說藏鋒筆法相符,渾厚蒼勁,力不外泄。”

孫策聞言笑道:“鐘君所言甚是,此所謂拙勝巧、直破曲也。”

鐘繇眉頭微蹙,沉吟片刻,反問道:“這麽說,大王還是信奉以力勝,以直取?”

孫策從容應道:“我信奉練就千斤力,四兩撥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