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3章 盜亦有道(第2/3頁)

既然沒能當場拿獲兇手,就由州衙的仵作開始驗屍尋找線索,這老仵作年紀在五十開外,一把焦黃的山羊胡子,動作卻是十分熟練。

他先用軟尺量了量屍體身長,對負責記錄的刑房書吏說:“死者身中,長四尺七寸(明裁衣尺每尺合34公分),膚白,相貌中上……”

繼而伸手用兩根指頭在屍身臉上一捏,此時屍僵尚未出現,死者嘴巴隨之張開,仵作另一只手拈起銀針飛快地往喉頭一探,片刻之後拔出顏色光亮如初,又道:“喉頭無毒。”

最後才解開衣服查看傷勢,他用一根帶有刻度的細銅棒插入傷口測量深度,隨口報出:“左肩傷一處,長二寸深五分,肋下傷一處,長二寸深二寸五分,腹下傷一處長二寸深三寸,左臂傷一處……俱為利器所傷,其中肋下傷處直刺心肺,為致命所在。”

說到這裏,老仵作閉口不言,望著知州張公魚。

張公魚不耐煩地揮揮手:“搗什麽鬼?有什麽你就直說!”

老仵作這才據實稟道:“各處傷口均皮肉翻卷鮮血流出,唯有腹下傷一處,皮肉不卷血跡黯淡,實系死後所傷。”

嘶……張公魚倒抽一口涼氣,知道這下麻煩大了。

那老仵作說完,深為敬佩的瞧著秦林,這腹下一處甚為蹊蹺的傷口,分明就是兇手殺人之後又拿七星劍來往屍體上刺了一劍,以便嫁禍於幾個道士的,這小哥年紀不大,眼力竟比公門中打滾數十年的還要毒,難不成是廠衛裏的少年高手?

牛大力悄聲對秦林道:“這老仵作姓焦,在州衙幹了三十來年,手法極為老辣。”

秦林朝焦仵作點頭笑笑,仵作有這般本事並不稀奇,自大宋提刑官宋慈著《洗冤錄》以來,法醫工作日漸昌明,每有命案仵作必須做相當嚴謹的檢查,並填寫規範化的屍格(屍體檢驗報告)。

刑房書吏按焦仵作的稟報填好屍格,並由他按手印畫押,這才呈送給知州張公魚。

可憐張大老爺讀了一輩子聖賢書,拿起輕飄飄一張屍格卻有如千鈞重,半晌默然。

秦林趁熱打鐵:“威靈仙師徒只攜帶了一個小包袱,裝不下這柄七星劍的,如果還有疑問,大老爺完全可以派人去他們來的官道上沿途查問,看是不是他們帶的這柄劍。”

張公魚十分氣沮,自信心完全消失:“你說不是那就不是罷,唉,算本官倒黴……”

威靈仙師徒對秦林千恩萬謝,兇器既然不是他們的,殺人的嫌疑就洗脫了大半。

“貧道下次開爐煉得九轉金丹,一定要送幾顆給秦先生,服下去雖不能白日飛升,至少也可長命百歲。”威靈仙信誓旦旦地說。

“得了吧……”秦林趕緊擺手推辭:“我可不敢嘗你的金丹,吃下去說不定還沒長命百歲,反倒一命嗚呼。”

威靈仙幹笑兩聲,雖被秦林揶揄,但解脫嫌疑之後心情極好。

幾家歡喜幾家愁,威靈仙師徒喜笑開懷,張公魚張大老爺就極度郁悶了:這案子既然不是當場人贓並獲,以他的本事要想破案,只怕難如登天。

好在張大老爺呆而不笨,怎麽的也是三甲進士出身做過六年地方官,很快就把官威抖起來,問跟著的捕快班頭:

“破案的事情就著落在你身上,這人命官司和本大老爺的考語前程有幹系,也和你的尊臀有些幹系,說不得三日一小比、五日一大比,到時候捉不到真兇,老爺我也只好鐵面無私了。”

州衙有皂、捕、壯三班衙役。其中站班皂隸在知州升堂時拿水火棍站堂威,打犯人板子,知州坐轎出門他跑前面扛官銜牌、鳴鑼開道;牛大力領的壯班民壯,負責把守衙門、倉庫、城門、監獄,巡邏城鄉道路,進剿土匪強盜;捕班快手則專管傳喚原被告和證人,偵破大小各種案件,緝拿罪犯到案。

捕快平日裏掌紅吃黑,權力不小,辦案有“跑腿錢”、“鞋腳錢”、“酒飯錢”、“寬限錢”等等名目的陋規常例,油水十分豐厚。

但發生人命重案的時候,就輪到捕快頭疼了,規定有三日五日的“比限”,命案三日後抓不到真兇,捕快就得挨十板子的打,到第五日還沒抓到就升成二十板子,要是運氣不好一兩個月還沒破案,就得足足吃好幾百板子,兩條腿打的鮮血淋漓,還得一瘸一拐的去查案。

本州的捕快班頭姓崔,是個五短身材其貌不揚的中年男子,聽到知州張大老爺設下了比限,立馬急得腦袋冒汗:

這蘄州城內有荊王府的儀衛司和錦衣衛百戶所,城外各處有蘄州衛五個千戶所的駐軍,長江江面又有江防道管轄,除了膽大包天的白蓮教,有哪個不長眼的土匪強盜到這裏來送死?一向太平無事,州衙捕快抓抓小毛賊還湊合,遇上人命案子自己心頭就先怯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