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5章 臧否天下(第2/2頁)

殊不知秦林已被朱由樊搞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見了男裝妖嬈的就拿人家當兔子。

江紫本是國色,又沒有刻意掩飾,只要沒瞎眼的都能看出來。

本來法醫的眼睛何其精明,可秦林已經見過朱由樊這種極品,哪怕江紫容貌比他更勝百倍,秦林心頭已有了先入為主之見,連看也不看這“兔兒爺”一眼,更不知她是女扮男裝。

江紫心中惶惑之余,微生怒意,只她涵養極好,並不流露出來。

江敬拱手笑道:“方才聽秦兄臧否國朝人物,言語頗有見地,對世人公認的清官邵經邦,秦兄何以出言不遜?”

秦林毫不遲疑地答道:“此人並非清官,欺世盜名而已。清官應該嚴格執行國家法度,不貪贓枉法,邵經邦縱容逃稅,雖然他自己沒有受賄沒有貪贓,卻已經枉法,使得國家稅賦流失,其結果與貪贓枉法並無差別。”

江懋也來了興趣,想了想道:“邵經邦自己沒有受賄,雖然同樣造成稅賦流失,似乎比貪官總要好上一些。”

“大謬不然!”秦林直言不諱的反駁道:“若是貪贓徇私,人人都說是貪官,且有國家法度約束,總不敢光天化日之下行事;若是不貪而枉法,世人卻被他迷惑只說他是清官,邵經邦公然開啟稅關不收一分稅款,堂而皇之的枉法,比起前者就好像小偷小摸和白晝搶劫的區別,更為惡劣!”

江敬暗暗點頭,覺得秦林所言和父親“用循吏而逐清官”的思路極其相似,這番見解父親要是聽了一定會大加贊許。

江懋興頭上來了,又道:“秦兄所言,似乎不能如此類比吧,譬如偷盜搶劫之事,殺傷人命、害人不淺,而邵某人啟關不收稅,並沒有害死什麽人……”

秦林把臉一板,正言厲色地道:“朝廷稅收有各種用途,當然可以通過邊境互市、減裁親貴俸祿等手段開源節流,但我們且把這一塊放下,只說正稅收支,那麽就是朝廷在這裏稅收少了,在那裏就必須少開支,單以隆慶六年河北大旱而論,如果朝廷府庫充盈,便可以盡量賑濟,之所以不能完全做到,便因財賦不足,地方官眼睜睜看著饑民變成餓莩。如果天下稅賦都能及時入庫,怎麽會有這種情況?說的危言聳聽一點,邵某人在荊州稅關少收了多少稅,便在河北害死了多少人,要是天下官員都像邵經邦,將來秦晉河北再有大旱,或者邊境上強虜入寇,朝廷無錢去對付,天底下老百姓只好變做鬼魂!”

秦林一氣說完,江敬、江懋兩兄弟連連點頭,只覺得和父親當年的教誨如出一轍。

江紫則笑道:“秦大人此言甚是有理,做區區錦衣百戶實在屈才,鯤鵬展翅九萬裏,扶搖直上,秦大人可有意乎?”

江紫的聲音清揚高遠,如果說青黛的語聲像黃鶯出谷,她就是九霄鳳鳴,不僅動聽之極,還帶著一股溫和而叫人難以抗拒的力量。

孰料秦林趕緊大搖其頭,他暗道:這兔兒爺有什麽鬼心思?秦爺我可不喜歡那調調……

江紫碰了個釘子,無可奈何。

江懋見這個無往不利的妹妹今天居然吃癟,對大哥打個眼色,一手指了指秦林,一手指了指小妹,捂著嘴偷偷直樂。

江紫心頭不樂,想了想又向秦林挑起話頭:“如今江陵張相公柄政,於他政績得失上,秦兄可有什麽看法?”

這一次秦林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毫不隱晦的告訴他們,自己對張居正的新政了解不多,希望他們能談一談。

江懋聞言大失所望,本以為對方是個躬耕南陽的諸葛孔明,足不出戶便知天下大勢,殊不知連萬歷新政的內容都不知道,也太孤陋寡聞了——再想到對方只是錦衣衛的武官,一介武夫而已,便覺得先前把他看得太高了些。

江敬雖沒有像弟弟那麽早下論斷,對秦林的觀感也下調了幾個档次。

唯獨江紫心頭一動,她先前見過的王孫公子和自命不凡的才子們,說到不懂的地方,他也要胡說幾句假裝精通,再高明一點的就含糊其辭故作高深,像秦林這麽直言不知道的,還真沒遇到過。

“至少此人靈台清明,品性高潔,非凡夫俗子可比!”江紫這麽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