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四章 七劍下西湖

在回杭州之前,沈默已經寫信給胡宗憲,向他道明此中的情況,說現在人多了,自己不宜再住您的別墅了。

胡宗憲收到信,笑罵一聲道:“這個沈拙言,分明是還想賴著不走。”這當然是說笑,對於沈默能聚攏到這些俊彥,胡宗憲還是十分開心的,更何況這些人裏還有他早就想招徠的徐渭、諸大綬等人,便立即回信道:‘你就別搬了,反正那裏環境好,房間多,正好作文會。我閑暇時還可以過去,洗涮一下俗氣。’又命人將撥給沈默的補助,提高到每月五百兩白銀,以供養士之資。

至少現在這個階段,胡宗憲還是把沈默當成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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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船一到了杭州城,便有五輛馬車、一百多巡撫衙門的兵丁在碼頭等候,一個帶隊的千戶率眾人向沈默行禮道:“大人,末將胡中丞屬下千戶胡全,奉命聽從大人調遣。”

這下把沈默弄得……老有面子了,笑眯眯道:“快起來吧,胡中丞太客氣了。”笑完了覺著自己太官僚了,便微笑道“留兩輛車就行了,其余的都回去吧,不要勞師動眾。”

那胡全卻高聲道:“來前胡中丞有交代,說大人與眾位相公都是大才,還是排場些,以旌揚朝廷對讀書人的優渥,讓杭州人能多出幾個讀書人。”

都這樣說了,眾人也不好推辭,便上車往西溪去了。

徐渭與沈默一輛馬車,待關上車門後,沈默小聲問他:“怎麽樣,方才感覺震撼吧?”

“特官僚。”徐渭翻翻白眼道:“何必呢?咱們花二百文錢,就能雇一輛大馬車,把咱們都拉過去。”

沈默本來想教育他好好學習,將來才能擺譜,誰知徐渭一點都不羨慕。沈默只好幹笑道:“說別的都是虛的,你老可千萬別再像科考時那般作文了。”

“那不挺好嗎?”徐渭嘿嘿笑道:“第二啊,多少年沒考過的好名次了。”

“提學大人與我單獨談過話,講到你那篇文章時,說他竟讀了三遍才品出滋味,你說你這是何苦呢?”沈默正色道:“若不是你徐渭的大名如雷貫耳,他能有耐心再看一遍嗎,早就判你不合格了。”說著嘆口氣道:“等到了鄉試,試卷糊名,專人謄寫,誰知道你是哪位?誰又有耐心,把看不懂的卷子看三遍?”

徐渭若有所思道:“怪不得老是中不了,原來是我的水平太高了。”

沈默郁悶的快要撞墻,索性閉目養神,不再理他。

卻聽徐渭訕訕道:“好啦,我知道了。”說著很動感情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其實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受夠了這種三年一次的折磨,不想再來一次了。”

“那就好好準備。”沈默這才睜開眼睛,沒好氣道:“把水平降到別人能一下就理解的層次。”

“知道了。”徐渭呵呵笑道:“這回我全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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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西溪的別墅,沈默便安排他們六個住下,自己則帶著許多土特產,往梅墅走去。大家都以為他是去打點人情,卻想不到是去孝敬老嶽父。

殷老爺見他還知道給自己帶東西,心裏很高興;聽說沈默又考了案首,便更加高興,拉著他吃飯聊天,一點芥蒂都沒有了。甚至於中途殷小姐回來,他幹脆沒再讓閨女回避,三人破天荒的同桌吃飯,卻讓一對小情人著實竊喜了一把。

但優待也僅止於此,在殷老爺的虎視眈眈下,兩人沒有找到獨處的機會,只好偷偷眉目傳情,以解相思之苦。後來還是用暗語約定了幽會的日期,沈默才算罷休。

等他回到住處時,已經月上中天了。在院中卻聽到大廳裏一片熱鬧,卻是初來乍到的六位十分興奮,正圍坐成一圈,喝茶吃果高談闊論,不時爆發出陣陣大笑。

沈默進去,眾人起身相迎,他擺擺手,一邊坐下一邊笑道:“談什麽呢,這麽開心?”

孫鋌擦擦淚,笑道:“方才幾位仁兄在講他們鄉試落榜的經歷。”吳兌也笑道:“實在是有趣得緊,活該的緊。”他也落榜過,所以這樣說並不過分。

沈默笑道:“文長兄那太長太短的典故我聽過,不知還有誰的趣聞可聽?”

吳兌笑道:“先說我的吧,那年科考,有道題目是《割不正不食》,這道大題講的是夫子飲食之節,卻比其余的大道理活潑許多,讓人寫起來也心情愉悅,忘乎所以……”

孫鋌接過話頭笑道:“君澤兄寫完了文章,忽又添了幾句道:‘噫!予生也晚,未能與孔子同時,一食其所剩零頭碎角之肉,豈不惜哉?’”意思是,真是可惜我生晚了,要是能跟孔子一個時代,就可以吃他老人家割歪了、或沒法割的那些肉了。

沈默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君澤兄平日裏一本正經,竟還是位冷面笑匠。”吳兌懊喪道:“也怪我年少輕狂,為了這一笑,卻又生生耽擱了三年。”吳兌字君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