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五章 歡宴不夜天

乖乖不得了,小三元又中一元,成了大四喜。

歡慶的人流便簇擁著報喜的隊伍,一路鳴鑼打鼓,要繞城一周,先報與全城百姓知道,然後才去新鮮出爐的解元郎家中。

沈安好容易從人群中擠出來,跑回家裏報信。聽著少爺中了解元,那他這個書童不就是……解元書童了麽?真真是與有榮焉啊!他這個激動呀,一路上不知道超過多少車馬,終於最先跑回家裏。

一進去便聲嘶力竭道:“中、中、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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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賀反鎖著房門,端坐在書桌旁,面前擺著厚厚的兩摞文書。從早晨起來,他便一直保持這個姿勢,一動都不動。但這只是表象,事實上他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雜亂無章,還伴隨著強烈的耳鳴,過往的一幕幕,就像走馬燈一樣,在他的眼前閃現……

無論是他連試不中,家徒四壁,還是後來父子倆的生離死別,寄人籬下,還是為了生活,他賣字為生,當街被打,落魄仿佛就在昨天,灰暗卻已經遠離。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從那次生離死別之後,悄然改變的……沈賀無法想象,如果當初不是殷小姐正好在濟仁堂中,他的寶貝兒子還能不能還魂了。但他深知,如果沒有兒子,自己肯定已經崩潰、淪落、徹底的完蛋了。哪還能有現在這種體面,有今天這份榮光?

所以沈賀的心中,充滿了對自己當初抉擇的慶幸,對殷小姐當初無私相助的感激,對兒子所作所為的自豪,以及對今天結果的忐忑……起初他還是很有把握的,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依然音訊全無。雖然他告訴自己,名次越高就越晚得報,但依然不能不讓他越來越緊張。

他很想灑脫點,說:‘反正咱家已經衣食無憂。就算考不中,也無所謂了!’可終究還是在這塵世裏打滾的俗人,根本沒有這份灑脫……

就在萬分糾結之時,終於聽到外面沈安的一聲狼嚎,沈賀揪成紙團樣的心肝,終於熨平下來,他想要開口問問,兒子考了第幾,胸口卻仿佛被一團棉花塞住,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淚水倒如斷了線的珠子般,不停地流下來。

沈賀趕緊歪過頭去,以免淚水滴到眼前那摞厚厚的文書上。那裏是沈默從注冊童生開始,到歷次參加考試的憑證。還有縣案首、府案首、院案首、科試卷首的證明文書,記錄了兒子一路走來,始終如一的出類拔萃。

沈賀擦擦淚,用紅綾把這摞文書仔細包好,放在個梨花木的箱子裏。

至於另一摞文書,則是他自己從注冊童生開始,歷次參加考試的憑證,雖然也是厚厚一摞,但與兒子相比,簡直是判若雲泥。

沈賀輕輕摩挲著最上面的一張紙片。他也是考過三次鄉試的,這次便是嘉靖二十八年的考牌存根。一想到自己那‘幾度辛苦磨成鬼、可憐白首為功名’的悲慘經歷,沈賀的老淚就更止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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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著淚的沈老爺,自然不會回應外面沈安的狼嚎。

春花連忙扶住累成一汪春水的沈安哥,小聲道:“老爺可能睡著了,敲門也不應聲,推也推不開。”

沈安焦急道:“那怎麽辦呀,人都快來了!”

“不會出什麽危險了吧?”春花對老爺還是很關心的。

兩人正在焦急地說著,便見縣裏的馬典史,手裏拿著個燙金的拜帖,飛跑了進來道:“縣老爺來賀沈老爺公子高中解元了。”說畢,轎子已是到了門口。

春花連忙躲到後院不敢出來,沈安只好硬著頭皮迎上去,只見新任的許知縣,頭戴烏紗帽,身穿葵花色圓領,金帶、皂靴,在縣丞、主簿的簇擁下,一身公服走進來。

沈安忙不叠磕頭,解釋道:“我家老爺在屋裏更衣,馬上就出來迎接縣尊大人。”外面這麽大動靜,他約摸著沈賀肯定不會無動於衷了。

縣令大人比原先那李縣令年紀還大,因是個舉人出身,熬了許多年才出頭,早就磨得一團和氣,更何況又是對著解元家,自然是和藹無比,連聲道:“這麽大喜事,沈老爺定然是要收拾情懷的,咱們先等著就是。”

面對著和藹的縣太爺,沈安頗有些手足無措,好在這時,另一位沈老爺,沈京他爹來了。許知縣一見到致仕的進士老爺,忙不叠要行大禮,卻被沈老爺趕緊扶住,呵呵笑道:“縣尊切莫如此,咱們還是平輩相交吧。”便吩咐帶來的人開始忙活,請許縣令到堂屋內,分賓主坐下。許縣令道:“待會兒有上千人過來,若是府中招待不下,可以移至縣衙,不必客氣。”

沈老爺卻自信笑道:“大人只管安坐,沒有問題。”經過去歲迎接欽差的一番折騰,他家的下人也算是經驗豐富,不用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