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三章 強大的壞人是強大的,軟弱的強人是軟弱的(第2/3頁)

嚴世蕃笑嘻嘻地看著他,臉上充滿了勝利者的快意。

“有沒有造謠,奴婢不知道,但陛下讓奴婢問您,‘漢武、唐憲以英睿興盛業;晚節用匪人而敗。’這話是您說的吧?”

李默臉色登時煞白,這正是兩月前,上期庶吉士散館考試時,他所出的題目。

場中再也靜不下來,大臣們紛紛議論著這句話的意思。

“漢武、唐憲以英睿興盛業;晚節用匪人而敗。”沈默那一桌也討論開了,孫鋌輕聲道:“漢武帝的武功,前無古人,開疆拓土,振大漢的天聲。但也有人說他窮兵黷武,大傷國力。這種議論的是非,姑且不論,至少他晚年以前,卻是英武蓋世之主。”

吳兌也道:“唐憲宗可是中唐最有味的一位皇帝,他重用門下侍郎杜黃裳,用兵討蜀,安定西北;制裁鎮海節度使李锜,使朝廷恩威復布於東南,抑制了各鎮節度使的驕恣;還有流芳千古的‘雪夜襲蔡’,平定了三十余年官軍勢力所不及的淮西之亂。使唐朝式微的國勢重新振作,史稱‘元和中興’。”

這就是‘漢武,唐憲以英睿興盛業’,絕非虛言。

“然而到了漢武帝晚年,四海平定,國內無事了。他也開始注重享受、迷信方士,以求長生了。以至於窮奢極欲,繁刑重斂,內侈宮室,外事四夷。信惑神怪,巡遊無度。使百姓疲敝起為盜賊,其所以異於秦始皇者無幾矣。”諸大綬輕聲道。

說到這裏,眾人已經明白幾分端倪了。

“唐憲宗更是令人嘆息……”孫鑨接著道:“等到跋扈不馴的軍閥藩鎮,相繼平服以後。他的驕侈之心漸起,大興土木,縱欲娛樂。小人得志,佞臣受寵,正人遠避,賢臣遭戮;於是稱美一時的‘元和之政’大不如前了。”說著重重嘆息一聲道:“到了晚年,他又擔心命不長久,開始修煉以乞長生。不久,因為燥烈無比的金石藥服用得太多,性情變得喜怒無常,結果在元和十五年為宦官陳弘志所殺,死於非命。”

說完之後,孫鑨睜開眼睛道:“李時言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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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很多人來說,這不過是一道普通的策論題,不值得大驚小怪。

可這世上,但凡有棱角的話語,都會刺痛一些人的心肝,從而招來記恨。

很顯然,這句話是有棱角的,很不幸,它刺中的正是嘉靖皇帝最忌諱的東西——不管有沒有人承認,嘉靖都認為自己是大明繼往開來的中興之主,英明睿智更是自己真實的寫照,所以不用任何人蠱惑,便認為‘漢武’、‘唐憲’兩位前輩,是在影射朕的。

這就要了老命了。因為嘉靖帝不僅與兩位是同行,而且還是同好——都是修煉愛好者。這不是指著和尚罵禿子嗎?詛咒皇帝嗑藥而死,罵皇帝用‘匪人嚴嵩’要晚節不保嗎!!

這一怒非同小可,竟然直接下旨陳洪,命東廠緝拿李默歸案!才有了壽宴上的一幕。

李默無話可說,望向自己的貴門生。眾官員也都望向陸炳,希冀他能說句話,至少不要讓李部堂在壽宴上被帶走吧。這樣就算最後沒事兒,最要面子的李時言也要窩囊死了。

但陸炳沉默良久,終於吞吞吐吐道:“老師先跟他們去吧,我這就去進宮請示皇上。”

一邊的王忬忍不住道:“東廠那地方要是進去了,還能有活著出來的嗎?”他的意思是,陸都督你先把這事兒壓一下,進宮跟陛下通融通融,實在沒辦法,也要爭取轉到錦衣衛詔獄裏,以免枉死。

陸炳卻無言以對,他雖然明白王大人的意思,可現在皇帝繞過他下旨抓人,很顯然是在讓自己避嫌,甚至有可能遷怒於他,這個一直以來為李默保駕護航的‘貴門生’。

當然,若是換了那剛烈之人,也就把這件事攬下了,男子漢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老師出事兒不救吧?

可陸炳偏生是個外剛內軟之人,他的內心沒那種決然之氣,留下老師的話到嘴邊,又強迫自己咽下去,只是惡狠狠的威脅陳洪道:“不許為難我老師!”

陳洪自然唯唯諾諾應下,但心裏卻也有些瞧不起陸炳,心說:‘看來帶卵不帶卵,沒什麽區別啊。’自此對陸炳的畏懼大減,竟起了與錦衣衛掰一掰手腕的念頭,當然這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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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洪帶著李默走了,陸炳也急匆匆跟著走了。

正主一走,這幫客人們可就成了無頭鳥,戲沒人唱了,酒沒人喝了,預備好的壽面,也更沒人去吃了,誰還有這心思啊。大家都有感覺,這次李默兇多吉少了,恐怕就算最後能化險為夷,也得淪為明日黃花,輝煌不再了。

所以與他有牽連的,都在想怎樣保住自己;與他有仇的,在想如何搜羅他的罪名,跟著上本攻擊;沒有瓜葛的,也在想著該當如何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