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四七章 平定(上)

在明軍的犀利打擊,和賴匪的主動放棄下,戰局又回到了官軍控制主要地區,賴匪在山間流竄的局面。蒼茫的山區連綿幽深,上萬人走進去,就像魚兒入水一樣,他不露頭,就根本找不到。

應該說,沒有利用種種優勢條件,一鼓作氣拿下賴清規,給整個戰役造成了極大的難度。這種形勢下,貿然分兵搜尋,根本徒勞無功,且還有被人集中兵力各個擊破的危險,所以明軍官兵不得不停下腳步,在下歷縣城休整,等待接下來的命令。

所謂的下歷,就是王陽明設立的定南縣,但這裏的一片殘垣斷壁,絕對無法跟幾十年前的新城聯系起來,說是古城遺跡倒更讓人信心。經過十多年戰火的浩劫,這座新城又完全被廢棄。官軍進駐後,街上沒有一個人,甚至見不到一棟完整的房屋。他們將縣衙舊址收拾出來,盡力修葺了一下,便作為統帥大營駐地了。

此刻已進十月,嗚嗚嘯叫的西風,從大堂各個縫隙鉆進來,吹得人即使穿上棉襖,還是感到刺骨的寒冷。但三位總兵大人,卻穿著冰冷的盔甲,圍在巨大的沙盤周圍,聚精會神地端詳著敵我態勢。

見此情狀,周圍的軍官們全都放緩了動作,更不敢高聲說話,大堂中更顯得安靜。

那沙盤上是下歷的地形圖,站在邊上,方圓百裏便盡收眼底,卻找不到賴清規的藏身之所。

“你們說,他會不會已經離開下歷了呢?”劉顯終於打破了沉寂道。

“不,這是不可能的。”俞大猷搖頭道:“雖然他們已是流寇,但也照樣離不開糧食和水,還有過冬的衣物……這裏是他的根基,各村寨都有他的人,他還能籌到糧食。”話鋒一轉道:“可要是離開下歷,他就沒了根基,拿錢都買不到糧食。”

“是啊。”邊上的余寅出聲道:“經略大人選擇秋冬開戰,就是考慮到對方物資匱乏,越冬困難,雖然有路可逃,卻不敢離開老巢。”頓一頓道:“若拖到明年春天,這大山就能養活他們,才真是拿他們沒有辦法呢。”

聽了這兩人的議論,劉顯不由點頭。他沒法不承認,兩人所言確實極有道理。按照他原先的想法,從四面八方把下歷團團包圍,來個‘關門打狗’,賴清規就是神仙也無處可逃。可是,真到了這一步,他卻發覺自己錯了——雖然‘門’是關起來了,但‘院子’太大,根本抓不住。

更讓他難受的是,狗還總能從院子裏弄到食吃,讓他這個打狗的無可奈何。思索良久,他把眼睛眯成一條線,從牙縫中迸出幾個字道:“那就先把他的狗食盆給砸了!”說著一拳砸在沙盤邊緣道:“現在我有十門開山裂石的大將軍炮,張部堂啃不下來的骨頭,卻難不倒我們了!”他說的是沈默弄來的那些大炮。射程可達十裏以外,威力十分驚人。沈默曾經為一眾畬老演示,不費吹灰之力,便轟塌了一座碉樓,當時劉顯也在場,對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千萬別。”余寅連忙道:“咱們的大將軍炮,威力確實驚人,但想敲開一丈多厚的圍墻,不說癡心妄想,但絕不是區區十門炮可以做到的。”沈默謹記偉大導師馬克思的名言‘火藥的出現,摧毀了封建城堡’,所以費了好大勁,讓徐海給他從船上卸下一批大炮,不惜成本運進了山。

但經過試驗才發現,豐滿的理想總是虛幻,骨感的現實無比殘酷,人家馬老師出生在三百年後,現在的火炮畢竟還是前裝滑膛時代,根本達不到‘摧毀封建城堡’的神聖要求呢。

所以那些氣勢迫人的大鐵家夥,只能起到震懾作用,沈默囑咐余寅,如果劉顯要用這炮來幹別的,就隨他去,可要是攻城,千萬要攔住他,別露了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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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寄予厚望的大炮不靈光,劉顯一下子焦躁起來。拍桌子道:“那就把所有的火油彈都打進去,把他們的烏龜殼燒熟了!”

“不到萬不得已,不能這樣幹。”余寅又唱反調道:“圍屋裏雖然不乏通匪者,但更多的是平民百姓。這裏宗族間相互通婚,同氣連枝,我們屠殺一個,就要反了下歷全境,甚至別處都會改變對我們的態度……咱們好容易才不那麽被動,萬不可再走回頭路了。”頓一頓,他苦口婆心道:“只因為三巢叛亂,咱們才前來平叛。可是,叛匪沒平,您卻要血襲村寨,激起了民變,惡化事態。我敢說,如果真這麽幹,不出一月,您就將被鎖拿進京問罪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劉顯雖然脾氣不好,但聽得進勸,他知道余寅說得有道理,聞言煩躁的踱起步子道:“那這匪還剿不剿?”

大堂中的氣氛有些凝滯,只有北風在嗚嗚的呼嘯。但眾人並不覺著劉顯有什麽不對。身為前線的總指揮,他肩上的壓力十分之大,幾萬大軍窩在這裏,加上為之服務的民夫,更是超過了十萬人,每日耗費軍資數以萬計,拖得越久,他的壓力便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