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七零章 暗潮(下)

在拜訪張居正之前,馮保其實先去了一趟棋盤胡同。

“說起來,當然是棋盤胡同那位更厲害了,只要他能答應保咱們,不管是皇上那,還是高胡子那,都不是問題了。”徐爵輕聲道:“哪用像現在這樣,心裏七上八下的?”

“是啊。”馮保深有同感道:“我和紗帽胡同的交情更深厚些,但和棋盤胡同那位也不差,嘉靖三十五年,我們就認識了,之後十來年,一直沒斷了聯系。只有隆慶初年,許是因為我和紗帽胡同走得太近了,他對我又有些疏遠。不過隆慶二年,徐階倒台時,他還是放了我一馬,可見也不是全無感情。”

“是。”徐爵想到那個沈明臣,這幾個月送給自己的好處,遠超遊七這些年的總和……而且遊七雖然也和他應酬,卻總是透著讀書人的臭清高,這讓徐爵很是不爽,嘴巴便歪向了棋盤胡同,道:“沈閣老向來言出必踐,有情有義,他既然答應,幫著咱們跟高拱說和一下,自然沒有問題。”說著把馮保的兩腳擦幹,給他穿上鞋道:“要我說,咱們以後跟沈閣老合作得了,省心省力,一帆風順,強似和張居正共乘一條破船。”

“你懂個屁。”馮保罵一句,盯著他道:“那個沈明臣,給了你多少好處,這麽不遺余力地幫他們說話。”

徐爵嚇得心一慌,連忙賠笑道:“幹爹,您想哪兒去了,孩兒是那種胳膊肘子往外拐的人嗎?”

“諒你也不敢。”馮保當然知道,徐爵的身家性命都跟自己綁在一起,肯定不會背叛自己:“你把和那個沈明臣,交往的過程和我說說。”

“哎……”徐爵便老老實實交代起來。

說起來,他和沈明臣認識,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在沒有差事的日子裏,徐爵的生活很規律……早晨皮包水、中午水包皮,晚上皮壓皮,幾乎是風雨無阻。而沈明臣,也有喝茶、泡澡、逛青樓的愛好,京城就這麽大點地方,兩人消費水平差不多,碰到的多了自然熟識。又知道雙方東家的身份,所以一直很是客氣,有時候也在一起泡澡喝茶、閑聊打屁,關系自然不錯。

今年開春之後,沈明臣明顯殷勤起來,不禁兩人碰到的次數多了,每次還都是他請客。徐爵知道對方是讀書人,地位比自己只高不低,沒有必要如此奉承自己,終於有一天憋不住,問道:“沈老哥,你到底有啥事兒,能辦的,兄弟自然沒二話,不能辦的,我也能幫你出出主意。”

沈明臣給他斟酒,一臉感激道:“兄弟,有你這句話,老哥我就沒白交你這個朋友。”說著嘆口氣道:“這幾年你也看見了,我這個相府門客,實際上是白拿錢不幹活,每天就是茶館澡堂逛窯子,雖說是神仙般的日子,可是我這心裏,卻跟填滿了柴草一般,說不出個啥滋味。”

“有人養著你玩還不好?”徐爵夾一筷子白切雞,細細咀嚼道:“這種好事兒哪裏去找。”

“那是因為東家不在京城,我跟東家又是本家,別人沒法趕我走。”沈明臣直搖頭道:“同行是冤家啊,他們都給我記著賬呢,就等東家一回來,狠狠告我一狀,讓我卷鋪蓋走人!”

“哎呀……”徐爵誤會了他的意思,一臉惋惜道:“我那邊剛好沒位子了,老哥你且等等,我幫你打聽打聽下家……”像沈明臣這種混飯吃的幫閑,徐爵見多了,就是有空缺也不可能給他。

“兄弟你誤會了。”沈明臣壓著怒氣,擠出笑道:“東家待我情深意重,我是不會離開沈家的。要想堵住那些混蛋的嘴,我琢磨著,就得立個大功。”

“怎麽立?”徐爵大睜著眼,好奇道。

“就在你身上立。”沈明臣拍拍他的肩膀,一臉高深地笑道。

“我身上?”馮保不方便出面的事,全都由徐爵代理,他自然是很精明的,聞言眨眨眼,揣著明白裝糊塗道:“老哥說笑了,我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能讓你立什麽功?”

“你看你,就是個屬泥鰍的,一到正事上,便這麽滑不溜手!”沈明臣半真半假的笑罵一聲,拍在桌上一張銀票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

徐爵瞅了瞅那張銀票,足足五百兩呵!這沈明臣可真下了血本了。便不動聲色的收入袖中,道:“說吧,什麽事。”

“我說過,我想為東家立功。”沈明臣也正色道:“但是我家東家已經是位極人臣,榮寵無加,什麽都不缺,我想要獻殷勤都沒處下手。”

“不錯。”提到沈默,徐爵也肅然起敬道:“我家主人說過,當今朝堂上,他最服氣的就是沈閣老,厚道、正派,本事大,堪比古來名臣。”

“你家主人真這麽說的嗎?”沈明臣大喜過望道:“那就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