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一一章 俠之大者(中)(第2/3頁)

話沒說完,他突然眉頭一擰,沉聲道:“外面更深露重,朋友還請進來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什麽人?”張居正一驚。

“一個人而已。”何心隱一擡手,示意他不必擔心。

張居正這才想起來,對方不僅是名震宇內的大學者,更是數一數二的劍術宗師,便也放下心來。

茅舍門無聲的開了,一個穿著夜行衣的身影,悄然出現在兩人面前。

看清來人的面孔,何心隱動容道:“樗朽兄,你怎麽來了?”

“夫山先生。”那人深施一禮,看看張居正道:“這位是?”

“來樗朽,我為了你介紹。”何心隱道:“這位是江陵張太嶽。”

“原來是張閣老。”那人也施一禮,卻沒有對何心隱那般恭敬。

張居正自然不會在意這點虛榮,問道:“這位老弟是?”

“邵芳,號樗朽。”那人淡淡道。

“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邵大俠。”張居正撚須頷首贊道:“果然是位雄奇偉丈夫。”

“閣老謬贊了。”邵芳應一句,便沒了下文。

何心隱有些意外,因為邵芳為人四海是出了名的,不管對什麽人,都是笑臉相迎,像現在這般魂不守舍的樣子,他還從未見過。便微笑道:“什麽事情竟能勞動您這位大老板,千裏迢迢的親自跑一趟?”

“呵呵……”邵芳看看張居正,強笑道:“我現在對先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想得厲害就來了唄。”

張居正看出人家,當著自己面說話不方便,便起身道:“夜深了,我該回去了。”

“有地方住麽?”何心隱起身相送道:“不如就在這裏湊合一宿吧。”

“不用了,有住處。”張居正謝絕了。

※※※

送走了張居正,何心隱回到草舍,想叫人換一桌酒席。

“不用了,我吃過幹糧了。”邵芳壓低聲音道:“夫山先生,你必須連夜跟我走?”

“……”何心隱把坐在暖爐上的酒壺提起來,跟邵芳斟了一杯加姜片的老酒,穩穩送到他面前道:“為何?”

“據可靠消息。”邵芳沉聲道:“東廠特務已經到了湖廣地界,他們的目標,就是先生!”

“哦……”何心隱臉上沒有絲毫震驚,反而有些釋然,緩緩道:“竟然到今天才想到要抓我,小皇帝的前景,真是不容樂觀啊。”

“現在不是替皇帝操心的是了。”邵芳將那杯熱酒飲下,身心為之一暖道:“關鍵是咱們得馬上走了,我方才上山前,就發現幾個暗樁,著實費了番功夫,才悄沒聲兒的上來。”頓一下道:“不過先生放心,就憑那幾個暗樁,還奈何不了我們。然後咱們直奔廣東,從香港坐船去呂宋,您就徹底安全了。”

“樗朽兄。”何心隱卻紋絲不動道:“我能問個問題麽?”

“先生請講。”

“是誰告訴你,東廠要抓我的?”何心隱盯著他道。

“……”邵芳也是老江湖,不動聲色道:“先生是知道的,我在江湖上的朋友很多,和宮裏的太監也有交情。”

“東廠又不是要抓你,再好的交情,也犯不著跟你通報吧?”何心隱的思維卻極縝密:“你又不是他的上級。”

“這個……”邵芳一時語塞,只好投降道:“實話跟您說吧,我是為瓊林社服務的。”

“瓊林社的書呆子,可降伏不了你。”何心隱不信道。

“是沈閣老在世時,把我……降服的。”邵芳苦笑連連道:“就算您老想打破砂鍋問到底,咱就不能路上再談?”

“你不說清楚,我是不會上路的。”何心隱依舊紋絲不動道:“他是不是還沒死?”

“從沒人敢說他死了。”邵芳道。

“你知道他的下落?”

“絕對不知道。”邵芳搖頭道:“我只是沈閣老手中的一枚棋子,只能被驅使著往東往西,至於棋手的狀況,不是我該過問的。”

“哦……”何心隱露出釋然的表情,又給邵芳斟一杯酒道:“喝了這杯酒,樗朽你就自己下山吧。”

“什麽?”邵芳急道:“先生為何不走?”

“樗朽,多謝你的好意,但我不能一走了之。”何心隱目光堅決道:“如果我逃了,外面那些跟隨我的學生就會遭殃,為了盤問我的下落,他們會被東廠拷問,不知要死多少人,但一定不會少。”說著微微一笑道:“何某整日宣講‘眾生一則、貴乎平等’,怎能口是心非,用那麽多人的性命,換我一人出逃呢?”

“先生,您說的一點不錯,但要有大局觀啊!”邵芳苦勸道:“您知道自己的影響有多大?您要是死了,對東南的打擊有多大?還是躲過這一陣,將來風雲際會之時,您再回來振臂一呼,應者雲集,共襄大事,豈不比白白犧牲了,強之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