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八章 三代之治(第2/3頁)

說到這,段老頭掃視著小家夥們,笑道:“這其實就是三代之治,君賢臣良,人人皆聖,讀書人說得玄而又玄的先人之世,就是這麽簡單。三代大同,並不是道德昌明,而是物寡力弱,難有人私,大家只能一心為公,這樣才能活下去。我們如今追憶三代之治,是飲水思源,不敢忘本,但不等於要回到三代,也不可能再回到三代。就像老夫我,也曾是你們這般年紀,老夫只能越來越老,怎麽可能長回去呢?”

這話引得小家夥們一陣笑聲,紛紛想象老夫子年少時是個什麽樣。

接著段宏時就講到了後三代,英華天道思想之下的真理派史學將三代分為前後兩個三代,前三代是上古先人時代,後三代則是夏商周。聖賢書動輒所雲的三代之治被盡數推到難以考證的前三代,這樣舊儒就難以把三代之治替換為夏商周的“禮樂正統”,由此爭奪史學話語權,這也是提防舊儒借天廟地位和《聖經》影響力卷土重來,以教入政。

“後三代有兩點最大不同,先說說王者傳承。前三代王者都是推選,以禪讓傳承,誰賢誰得位。到了後三代,則是以血脈繼承。《聖經》裏說得簡單,夏啟承大禹之位,變禪讓為世襲。為什麽會這麽變呢?天廟祭祀們說,這是聖人之世終結,凡人之世到來。以道德言,這是沒錯的,可以真理來看,此變就非道德可概論的了。”

“後三代農稼精進,人口繁衍,事情越來越多,王者手裏掌握的權力也越來越重,生殺予奪,後世所謂天子之怒,流血漂櫓,那時就已差不多了。如此權位,自能坐擁財富,乃至奪一族一國財富為私產,王者要化公為私,當然要傳給血脈之後。”

“那麽這單純只是人心敗壞,公德潰滅麽?不,老夫教你們的真理學,不是修身的德行之學,而是探究人世之道的學問,所以看事不能以褒貶之心去看,而是要尋它本來的面目,禪讓變為世襲自有人世應於天道之理。”

“不妨設問,在後三代之世,若還是禪讓,還是選賢,那賢不賢到底該怎麽判別?又該由哪些人來判別?後三代之世,已是私利之世,人人有私,家家有私,私利著落不一,要賢,就得能調劑這紛紜私利,護住公道,立下公利。”

“可那時能做到家家得公道,人人都享欲得之利嗎?別說那時,現在都辦不到,所以再沒辦法如前三代那般選賢。而要護公道,立公利,最直接的法子,就是化大家的公利,為王者一家的私利。既是王者私利,他當然背此利之責,視國為家產,視民為家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子領有四海,牧養萬民,就是這麽來的。就華夏一族的存續而言,這是最有益也最現實的法子。”

“到後三代,王者之位以血脈傳承,而拼成華夏的圖塊,還是無數族群,也以血脈相繼。天子只管到京畿,更遠的地方是天子兄弟子侄或者遠親所建的方國。天子如家長,衛護天下一家,臣民奉天子為主,如子事父。君臣如父子,天下才能穩固,這就是君君臣臣的由來。”

講解了君王世襲制的歷史必然性,以及儒家的綱常起源,老頭話鋒一轉,談到後三代的第二個特點:“後三代興奴隸,耕種為民,工匠為奴。耕民領有土地,是國家的根基,他們跟君王有血脈相連,也只有他們才有資格拿起刀槍,為國而戰。奴隸則被用來建城開渠,修造器具,幹的多是工匠的活。直到明清,工匠還被列為賤籍,最早就是這麽來的。”

“奴隸是怎麽來的?剛才我們說天子領有四海,那只是名義上的,方國攻伐不止,戰俘就成了奴隸,加上犯法而失國人資格的那些人,後三代奴隸多不勝數。商周牧野之戰,商紂起大軍七十萬迎戰周武王,大部分都是奴隸。”

“待春秋起,奴隸漸漸少了,而後我華夏雖有婢奴、部曲,卻再非後三代時那種與豬狗無異,主人可隨意處置的奴隸……”

一只小手舉了起來,是六皇子李克苡,已晉寧妃的四娘之子,今年五歲,心性率直,想到就問。

“老夫子,不是說今非昔比嗎,為何現在又有奴隸了?”

段宏時愣了下,五歲的小家夥,居然也能問出這種問題來。

五皇子,今年九歲的李克莘附和著弟弟:“是啊,南洋種植園和礦場裏的奴隸就像是牲口一樣,娘娘們說他們很可憐,主人根本不當他們是人,做工的時候還拴著鐵鏈子。”

學堂夫子嗯咳著想要為段宏時圓場,這可不是今日講學的內容,而且話題本就敏感,國中一直都在爭論。段宏時擺手止住,呵呵笑道:“談古不論今,講課沒人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