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四章 遺夢紛紛,漢臣獻社稷(第2/3頁)

“聖道終究是要入主紫禁城的,我等漢臣即便要被清算,可也要在新朝留下綱常道統一足。我這樣的五代老臣,怕是要被聖道當作招牌活治一番,你們還年輕,得盡量把住機會。”

回想張廷玉的囑咐,蔣溥心中的忐忑翻騰如沸水,對張廷玉的欽佩又再升一層。張中堂的料想該是沒錯的,聖道不會放過張廷玉一幫老漢臣,可下面的普通漢臣,就如他這樣的,只要盡展恭順,聖道皇帝也不得不用。沒有他們這些漢人官員,又該怎麽安定北方人心?沒有他們,聖道又怎能坐穩紫禁城?

六月十日上午開始,紅衣藍衣自四面八方而來,一股股進入已各門洞開的北京城,基本沒遇到激烈抵抗,就只有安定門稍有沖突。數千滿臉花花綠綠,身上也掛滿黃符的拳民,脖子上插著香,手中揮舞鋼刀,嘴裏喊著“團結神拳,刀槍不入”,朝進門的紅衣沖去,迎接他們的是開花彈、手榴彈和道道排槍,伏屍數百具後,拳民四散而去,其中一位大師兄帶著少數心腹,綴城北逃。

自下午到晚上,紅衣藍衣滾滾湧入北京城,一片片清理著街坊,即便到了深夜,也提著盞盞馬燈忙碌不止,北京城一夜無眠。

六月十一日,大批穿著紅黑制服的軍兵自永定門入城,穿城入正陽門,勿論軍民,所有人都知道,聖道進城了。

“何必這麽急呢?誰知道這北京城裏的滿人漢人還存著什麽心思,太冒險了,反正這已是終點,晚些時日也逃不掉的。”

大隊漆黑無標記的馬車駛入永定門,沿著已由侍衛親軍遮護的中軸大道北上,後隊一輛馬車剛入門洞時,三娘在車廂裏這般對李肆嘀咕著。

李肆正閉目沉思著什麽,臉上只見平靜之色,聽到這話,微微笑道:“不妨事的,你可以看看街道兩側那些人的臉色……”

三娘微揭車簾,自縫隙裏看出去,此時馬車剛入外城,還未及細看,一股沖天聲潮就翻滾而來,似乎要將整支車隊掀翻一般。

“萬歲——!”

“大英萬歲——!”

“聖道爺壽與天齊——!”

軍兵人墻之後,密密麻麻的人群正向車隊跪拜,一個個都沒戴帽子,刻意露出光溜溜的腦瓢。手中還搖著紅巾和紅手絹,像是山花爛漫的原野。

三娘呆住了,她可真沒料到北京城的民人居然會擺出這麽一副姿態來迎英華,感覺就像是迎接大救星一般。

李肆是早知有這一番情景,大清死硬分子都已經跑了,這段日子就只有團結拳在北京城肆虐,還呆在北京城的民人苦團結拳久矣。

昨日得了急報,北京城九門齊開,不僅本地親英派全都動員起來,連原本騎墻的漢人都揭竿而起,一並驅逐團結拳。就連內城滿人都已經消停了,就安安靜靜坐等他的到來。今日路上又得報,北京一城紅布脫銷、剪刀脫銷……

當然,他急急而來,並非是因北京城大勢已定。

車隊入了內城,分作兩隊,一隊是去英華總領館,三娘要先代李肆慰問堅守總領館三個月之久的陳潤等人,而李肆的車駕則直驅午門。

紅黑人潮洶湧而來,一員員肩扛金黃龍紋章,紅纓聳立的威武軍將策馬居前,就在午門外,至少上千大清官員跪拜在已連夜鋪好的紅地毯旁,兩片冬帽就如地裏的冬瓜,堆得整整齊齊,冬帽上的珠子在春日煦光下黯淡無光。

紅地毯底端,午門前,張廷玉、魏廷珍、任蘭枝三位大清大學士、軍機大臣並列跪拜,人人雙手托著一盤,盤上各置諸物。

身著常式大紅軍服的李肆下車,掃視左右跪拜的大清官員,心中波瀾不驚。這是大清還留在北京城的所有漢人官員,他們在張廷玉的帶領下,按照“古制”組織起這麽一場請降儀式,看在李肆眼裏,不管是行為還是用心,都著實好笑。

來到三個大學士身前,中間那個花白胡子,一身氣質凝得像曬了百年的漿糊一般的老者,該就是張廷玉了。

李肆指著他手中托盤的東西問:“此乃何物?”

張廷玉翻了翻眼皮,聖道皇帝的形容映入心底,算年紀,該已四十七了,額頭和眼角的皺紋也展示著時光的刻痕,可他就覺得像是面對一個三十不到的年輕人,眼瞳那般明亮,那般清靈,溢出的一股攝人之氣似乎生來就有,這數十年時光一點也沒將這鋒銳磨礪圓滑。

再暗暗品這形容,張廷玉忽然又覺得,面對的是一個比自己還要年長的智者,話語間所蘊的深沉,讓他摸不準脈絡,這種感覺有些不妙,像是即便作了最壞打算,還是無法握住天機的絕望。

“罪臣所獻的是大清國璽……”

張廷玉被這忐忑壓著,不得不輕輕碰了碰左右同僚的手臂,示意他們主動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