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九章(第3/4頁)

尹真一愣,聽李肆再道:“你兒子和你十四弟都傳過消息,朕知道他們的用心,是怕朕和這一國不給你該得的名聲,由此朕也知你有什麽想法,來這裏不僅是想見見,也是想聽聽……”

尹真下意識地攥起了拳頭,使勁按下眼中酸熱,可話裏卻帶了明顯的哽咽:“罪人……我,我的確有想法,可就不知我面對的是一個萬歲爺,還是一個賢者!”

李肆沉靜片刻,悠悠道:“是什麽都無所謂,百年後,都只是史書上一個名字而已。”

尹真猛然轉頭盯住李肆,眼中升起一團光點:“我希望那時的史書上,你的名字還是人人傳誦,而我,還有英華治下的滿人,我們的名字也能受後人贊頌。”

李肆綻開笑容:“那我們一起努力吧……”

屋中兩人低語,屋外被便衣隔在外面的金胤禵、艾宏理和傅恒等人都心潮澎湃,不是這些由侍衛親軍裝扮的便衣告誡,他們此時怕已盡數跪拜在地了。

大約兩刻鐘後,屋門開了,李肆步出,擡腿要走時,忽然又轉身向屋裏說道:“活下去,等著看我的大決心。”

李肆剛走,被一股灼熱心氣撐著,尹真居然也坐上輪椅出了屋子,看著依舊一臉恍惚,難以相信皇帝親臨探病的親友,尹真道:“愣著幹什麽,一點禮數都沒有!?”

也不管眾人是什麽反應,他掙紮著下了輪椅,雙膝跪地,重重叩拜而下,帶著一絲哭聲大呼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人這才醒過來,趕緊跪拜山呼,呼聲中,卻聽尹真嚎啕大哭。

三日後,艾尹真辭世,臨終時道:“我無憾了。”

已是三月,春風渡東京,北天壇南面的政事堂大議廳裏,朱紫滿堂,個個臉色凝重。

“艾尹真……就是雍正死了,滿人那邊得提防著會不會有什麽異動。”

“還能有什麽異動?怕都等著看咱們怎麽處置後事,容他留什麽名聲?”

“這還是舊世之思,咱們活人事都管不過來,還管什麽死人事?要留什麽名他們自己弄去,弄出岔子,自有輿論鼓噪。”

“這家夥三十年刺諷國政,後半段倒真是為護天人大義,丟開舊世身份,政事堂得發個悼文吧,這悼文怎麽發,不就是定他名聲麽?”

“政事堂又全定不了,兩院和報界也該各有悼文,就仿以往那些清流名筆例吧。”

“安國院常報說,尹真死前,陛下去了一趟……”

這是每旬日政事堂大議,件件要事都要過一遍。宰相不在,年近不惑的太子李克載一身大紅朝服,坐在相位上,僵著臉聽大臣們議論。聽有人說到父親,他眉頭猛然一挑。

“父皇到底在想什麽呢?怎麽還不提宰相之選?”

李克載嘴裏埋怨著,眼角卻瞄著在場幾人。

“陛下該是有陛下的思量,咱們就靜候吧。”

“估計是對兩院有什麽想法……”

在場重臣都老神在在,沒看出一點焦躁,李克載心頭卻隱生火氣。就算父皇有什麽安排,就算宰相推選是父皇先提名,你們也不能坐看這事僵著啊!作官作得還真是八面玲瓏了,只知守制盡本分,不為大局計!或者是故示避嫌,把這事也看作人心戰場吧?

英華有宰相之咒,可為官之人,不管是出於公心還是私心,沒誰不想當宰相。但這相位越來越重,華夏傳統絕少毛遂自薦之風,反因誰出頭誰就有爭權之嫌,為示清白,皇帝近月沒定宰相,政事堂居然沒一人敢去找皇帝說這事。

見這一圈重臣都作烏龜狀,李克載道:“你們不提,我去提!政事堂這一攤子事,我來扛是名不正言不順!”

李克載本職還是總帥部的參謀次長,軍銜也已升到海軍上將。歐羅巴之戰、波斯之戰、東洲之戰,他都要居中謀劃。但去年皇帝大病時,給他安了“太子監國”一位,自那時起,就必須每旬參加政事堂例會,每月參加兩院通政會和大判廷總結會。

當然,這幾場會他都是聽眾,而在政事堂,宋既還在時,他更是個菩薩像。現在宋既病退,他在名義上暫代宰相之位,可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也不應該擔下這副挑子。

商部尚書,年方四十二歲的周煌贊同道:“殿下催催也未嘗不……”

話沒說完,其他老臣紛紛勸阻。

“殿下慎言……”

“殿下若是提名,有礙公正。”

“誰人知殿下是不是提名了?索性不如不說。”

周煌無奈地嘆氣,李克載也撫住額頭,暗自呻吟,父皇你到底在想什麽呢?

按理說,政事堂總掌國政,重臣們絕不會如此沒有擔當。但北伐之後,聖道皇帝的威勢越來越重,這十多年下來,樁樁措施都奔著收權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