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4章 舊世落幕(第2/3頁)

建州朝鮮人民大同共和國就此“崛起”於中洲北洋,如李克載等人所料,該國立起後,就以今世大義之主自居,討伐周邊各國的樁樁不義,聲稱要將大同新義的旗幟插遍全球,要解放寰宇人民。

北洋形勢也為之一變,兆惠所掌的東滿忽然富了起來,開始跳上北洋政治舞台出聲。燕國和日本受其大同新義的影響,國人紛亂人心再亂上一截,憎恨英華的明暗勢力又多出一樁人心武器外,但除了這些政治鼓噪之外,北洋勢力格局並未產生任何實質變化。

此後北洋又多出一樁熱鬧,那就是建州朝鮮與周邊各國的罵戰,形勢也幾度緊張,緊張到多數人都認為已劍拔弩張,硝煙隨時都會彌漫而起,可每一次都會有各種台階冒出來,化解了危局。

高朱二人從來都懂得,先跟周邊各國,尤其是英華暗中通氣交底,再來搞明面上的對抗。相比之下,另一個位面,同一片土地,二百多年後的某位新嫩“人民領袖”就太過生澀。沒先跟“外敵”各方達成足夠的默契,就來搞這一套借外敵聚權固位的招數,險些玩脫了。

新的建州朝鮮會往何處去,聖道四十四年的英華國人並不怎麽關心,寰宇大戰依舊是大家的注意焦點,就只在北洋之內,相比建州朝鮮,日本的天人黨起義還更抓人眼球。因此國中報紙對建州朝鮮之變的報道很少,就算是特別關注周邊局勢的《中流》,也只在副版裏發了篇小報道,文章標題還是滿溢著驚悚味道的“建滿愛新覺羅氏絕族”。

崇明島滿洋沙靠海之處,一片建築掩於松杉之間,三面高墻圍住,寧靜中帶著一絲肅穆的冷意。靠海的沙灘上,一條泊船木橋深入海中,正是退潮時,棧橋支柱根根露出。

棧橋上,一具輪椅停在橋頭,輪椅後是兩個侍女。一個侍女舉傘擋著冷風,另一個侍女扶著架在輪椅上的架子,架子上是一份報紙。輪椅上一個沒了臂腿四肢的老婦人看罷一頁,就恩一聲,再由侍女翻頁。

侍女都是附近招來的民女,為這老婦人氣度所攝,服侍得無微不至,但一直都不明白老婦人的根底,也感受不到喜怒。因此當老婦人的身體微微抖了起來,咽喉中也響起格格細聲時,都份外不解。

再仔細看去,兩個侍女都嚇了一跳,老婦人兩眼暴著精光,緊緊盯住報紙某處,似乎能如透鏡聚光,即將點燃報紙,而一張似幹枯橘皮的臉頰也升起火紅光潤,整個人再不復多年來的淡漠之氣,就像一只正在爆炸邊緣的大炮仗。

“退下!”

老婦人粗著嗓門道,侍女對視,猶豫不定。她們是官府所聘的看護,並不是老婦人的私屬,職責是保證老婦人的安全健康,可不是對老婦人百依百順。

“沒聽到嗎!退下!滾!滾到我看不到的地方!”

老婦人怒了,可她沒有臂腿,除了言語外,就只有用下巴去撞報架,以展現她的怒意。

“一刻之後來接我,讓我安靜安靜。”

侍女更不敢離開,老婦人沒轍了,語調轉柔,透出一股瘆人的淒涼,兩個侍女終於離開了。

“永琪……兒啊,為什麽……為什麽……嗚嗚……”

待侍女離開,馬爾泰·茹喜,曾經的大清慈淳太後,驟然嚎啕大哭,用腦袋撞著報架,淚水飛濺,痛苦至極。

茹喜落到今日,都是親生兒子永琪害的,可她卻生不出一絲恨意。如果說她這輩子還有什麽所求,那就是盼著兒子能幡然醒悟,認自己這個親生母親。

認罪愧疚什麽的都不必了,只要認自己這個娘,讓自己這輩子還能品到母子相親的滋味,哪怕只有一刻時間,哪怕只有一絲真意,她都無憾了。

就是這樣的心意支撐著她活下來,支撐著她在這座荒島的“療養院”裏,坐看潮起潮落,船來船去。

有時候,她甚至都在盼著,李肆能揮兵入朝鮮,把她兒子抓了回來,跟她關在一起。可再想到刀槍無眼,說不定會傷了兒子,又轉為幻想英華一國轟然垮塌,兒子帶著滿人,舉著黃龍旗入關,再次紫氣東來,統治中原。這樣的母子相會,不是更全了公私之義嗎?

可惜,她在這崇明島上待了十多年,親眼看著南面的吳淞船廠和碼頭吊架林立,無帆大船日日增多,汽笛聲充塞兩耳,黑白煙氣與如雲船帆並立。英華國勢日新月異,她一一看在眼裏。如報上所說,舊世一去不復返,華夏已入今人世,她的幻想注定只是虛妄。

於是她漸漸消沉了,國家怎麽樣,人世怎麽樣,滿人怎麽樣,她都不在意的,她只在意她的兒子。

可沒想到,今日看報,建州朝鮮大亂,整個建滿的愛新覺羅都被殺光了!兒子永琪一家三十多口,被篡位逆賊盡數槍決,全家屍首吊在平壤城外,曝屍十日示眾,再剁碎焚為灰燼,挫骨揚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