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邀請

《和豐樓》後院雅廳中,坐著三人,白袍黑臉的李重,紫衫飄飄的晏碧雲,以及一襲青衫的蘇錦,偌大的雅廳內連個伺候的使女都沒有。

蘇錦頭上的傷口結了一道淡淡的疤,看起來已無大礙,只是精神似乎有些萎靡;同樣心不在焉的還有晏碧雲,再加上原本就寡言少語的李重,整個廳內氣氛沉悶無比。

從座次來看,今天的主位坐的是李重,從這個細節蘇錦便可以猜想到,李重今天做東看來是將這場宴席當成是給自己賠罪的,而並非是晏碧雲的送行宴,晏碧雲和李重只是通過宋少卿的緣故而相識,看來並沒將自己的行蹤透露給李重的必要。

從這一點上,蘇錦小小的感覺到一點虛榮,自己認識晏碧雲連頭帶尾不過二十余日,晏碧雲臨別之際還向自己辭行,可見這位晏東家對自己還是當朋友的,或許不止朋友這麽簡單。

三人悶坐半日,到底是晏碧雲覺得李重這樣很不好,於是她打破沉默提醒道:“李公子,你不是說有話要對蘇公子說麽?此刻不說更待何時?”

李重忙將口中細細咀嚼的一口菜咽下,站起身來朝蘇錦道:“蘇公子,李重那日言語之間多有得罪,所以今日特來致歉,在下一向不善言辭,家母也曾訓斥我口無遮攔,還望蘇公子海涵則個。”

蘇錦雖和李重只見過兩面,但已經初步揣摩出李重的性格,這是一位呐於言而敏於心的主兒,肚子裏一大堆詩書,可是嘴巴上卻笨的很,三句話不到便要得罪人;而且李重自己卻懵然無知,並不是恃才傲物故意找茬的那種。

對於這種性格的人,蘇錦只能將他歸類於書呆子之列,又怎麽會跟他計較呢?其實李重的性格中也有可愛之處,其中一條便是知錯能改,絕不矯情身份;像這次,蘇錦真正的身份其實也不過是一名商人而已,在世俗眼光中,商人雖握有重金,但依舊是士大夫文人們所不願意結交的對象。

在北宋,雖商人的地位有所提升,也並無歧視商賈這一說,甚至連宋刑統中都規定了通婚不論門閥出身這一條,而且社會越安定,財富越高之人便越受人尊敬,所以商人已不再是‘奸商’‘唯利是圖’‘利欲熏心’‘無利不起早’的代名詞;但是即便如此,幾千年的傳統眼光中,商人的特質正是文人所極力試圖遠離的東西。

而李重的身份說起來有些嚇人,他是寶元二年的鄉試舉人出身,原本授予縣令之職,卻不幸父親病故,故而丁憂在家;其父李瑞安曾官至壽州知府,祖父也曾做到四品的州官級別,可謂是書香傳家三代宦門,這樣的一個人能對蘇錦這麽客氣,充分說明李重其實只是木訥,但絕不迂腐,他是個隨性之人,當蘇錦的詞作將他打動之時,他毅然的選擇了跟蘇錦道歉,而沒有選擇無視。

蘇錦當然看懂了這一點,他雖不知道李重的身份背景,但宋銓這種一看就是高官大戶出身的人能和李重結交,巴巴的從京城趕來見他一面,可見李重定然也是那個圈子裏的人。

蘇錦笑著拱手還禮道:“李兄何必在心上,還特意的準備了酒宴,叫蘇錦受寵若驚啊。”

李重道:“應該如此的,蘇公子在廬州城十幾年,在下居然沒發現城中隱藏著一位才子,實在是汗顏無地。”

蘇錦笑著謙讓一番,卻聽李重又道:“蘇公子,在下有一不情之請,不知能否唐突?”

蘇錦本欲說:既是不情之請便免了吧。但此時此刻實在說不出口,於是道:“洗耳恭聽!”

李重精神一振道:“在下和幾位好友創辦了一個叫‘落花’的詩社,想必蘇公子也有耳聞,此詩社逢單月十八集會,不知蘇公子是否有興趣呢?”

蘇錦一愣,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自己正納悶為什麽這文藝圈裏的人就是沒動靜,卻沒想到李重便是發起者之一,這下算是逮到了。

雖然極其想一口答應,但蘇錦身上的臭毛病又發作起來,只見他蹙眉扶額,似有為難之色。

“怎麽,蘇公子有什麽顧慮麽?其實這只是廬州讀書人和愛好寫詞的一些好友的聚會而已,就一天光景並不耽誤多少功夫。”

李重哪裏想到蘇錦其實只是賣賣關子而已,還一疊聲的描述詩會如何雅致,如何好玩,又如何能看到許多新詞。

蘇錦對這些其實並無多大興趣,他賣關子的目的是想自擡身份,他吃準了李重這號人會極力的勸他這位詞壇新天王參加,這樣自己在詩會上搞七搞八,李重便無法出來阻攔了。

“顧慮倒是沒什麽,一天的功夫倒也抽的出,只是我怕在詩會上鬧得不愉快呢。”

“此話從何而來?”

“近日閑暇時,在下得了幾首額詠美人的新詞,原也不妨請諸位才子佳人們指點一二,只不過這些詞作都是以我蘇記成衣仕女圖創作而成,詩會上若是拿出來,有為蘇記廣而告之之嫌,怕引得眾人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