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輯 宋朝的房地產市場有多火?(第2/4頁)

“絕無一文小錢,在市行用”

海外諸蕃國對宋錢的巨大渴求,導致有宋一代的銅錢外流非常嚴重,據宋史學者王曾瑜先生的估計,每年從宋朝流入海外的銅錢,約為10至20萬貫,相當於南宋年鑄幣量的一半。如此巨量的銅錢外流,無疑加劇了宋朝的“錢荒”。

宋代是中國歷史上鑄錢最積極的時代,特別是北宋,銅錢的年鑄造量最高達570萬貫,平常年份一般都維持100萬貫至300萬貫的鑄幣量。後來的明朝,近300年的鑄幣總量,竟然不及宋神宗元豐年間一年所鑄的貨幣量。按中國貨幣史學者彭信威的估算,加上前朝留下的舊幣,宋代全國的貨幣流通總量約有二億五六千萬貫,可見宋朝的市場規模之大。

但盡管如此,宋朝還是頻頻發生“錢荒”。如熙寧年間,“兩浙累年以來,大乏泉貨(貨幣),民間謂之錢荒”;元祐年間,“浙中自來號稱錢荒,今者尤甚”;南宋初期,也是“物貴而錢少”,南宋後期,“錢荒物貴,極於近歲,人情疑惑,市井蕭條”。從北宋到南宋,“荒錢”鬧個不停,老百姓常常發現,市面上的錢用著用著就不見了,不知流到哪裏去了。

宋錢到哪裏去了?很多時候是被宋朝海商或海外蕃商帶到海外去了。最嚴重的一次“錢荒”,發生在南宋理宗朝的一年春天:台州城的市民一覺睡醒,忽然發現“絕無一文小錢,在市行用”,市面上居然幾乎找不到一枚銅錢流通。原來,市面流通的錢都被日本商船收購走了。這些日本商船“先過溫(州)、台(州)之境,擺泊海涯。富豪之民,公然與之交易”。日本看中宋朝的銅錢,低價出售日貨,大量回收銅錢,“以高大深廣之船,一船可載數萬貫文而去”,致使台州一日之間爆發“錢荒”。

因此,宋朝政府一直嚴厲禁止商人攜帶銅錢出海。如北宋慶歷年間,由於“邊吏習於久安,約束寬弛,致中國寶貨錢幣,日流於外界”,朝廷重申禁令:“以銅錢出外界,一貫以上,為首者處死;其為從,若不及一貫,河東、河北、京西、陜西人決配廣南遠惡州軍本城,廣南、兩浙、福建人配陜西。其居停資給者,與同罪。如捕到蕃人,亦決配荊湖、江南編管。仍許諸色人告捉,給以所告之物。其經地分不覺察,官吏減二等坐之。”走私一貫錢出境即構成死罪,禁令不可謂不嚴。

然而,法令雖嚴,卻是屢禁不止。由於宋錢在海外的購買力堅挺,攜帶銅錢出海非常有利可圖,許多海商都鋌而走險,想方設法避開市舶司(相當於海關)的檢查,走私銅錢出海。“南海一號”所運載的銅錢,也當為走私無疑。

因為看到法禁對於銅錢外泄的情況無可奈何,以致“一舶所遷(宋錢),或以萬計,泉司歲課積聚艱窘,而散落異國終古不還,誠可為痛惜而深恨也”,南宋乾道年間,終於有一名官員覺得忍無可忍,提出用“拔本塞源”的絕招來對付銅錢走私。這名官員是靜江府知府範成大,他向孝宗皇帝上了一道《論透漏銅錢劄子》:“每歲市舶所得,除官吏糜費外,實裨國用者幾何?所謂蕃貨,中國不可一日無者何物?若資國用者無幾,又多非吾之急須,則何必廣開招接之路?”既然如此,何不將明州(今寧波)等港口關閉掉,停止對外貿易?這便是“拔本塞源,不爭而善勝之道”。

以今天的目光來看,範成大的建議顯然是一個餿主意,確實堪稱“拔本塞源”,不過拔的是開放制度之本,塞的是重商主義之源。如果朝廷采納他的意見,那麽發生在明清時期的“海禁”將提前來臨,宋王朝的商業化與市場化轉型也將遭受挫折。

“招徠遠人,埠通貨賄”

宋孝宗當然沒有采納範成大的餿主意,而是繼續推行對外開放的政策。

宋朝君主與政府信奉的經濟政策,跟明清時期有一個很大的區別,那就是對商業與市場表現得非常熱心,對發展民間海外貿易的興趣遠大於維持傳統的朝貢貿易。

10世紀的宋朝皇帝曾經跟18世紀的英王一樣,派遣特使分赴海外,招徠貿易,如北宋雍熙四年(987年),宋太宗“譴內侍八人賫敕書金帛分四綱,各往海南諸蕃國勾招進奉,博買香藥、犀牙、真珠、龍腦”。跟海外諸蕃國展開海上貿易,成為宋王朝的慣例。南宋政府建立後,宋高宗也提出“宜循舊法,以招徠遠人,埠通貨賄”。高宗皇帝相信,“市舶之利最厚,若措置得當,所得動以百萬(貫)計,豈不勝取之於民?朕所以留意於此,庶幾可以少寬民力。”

宋人將從海路進行的國際貿易稱為“市舶”,發達的市舶可以讓政府獲得豐厚的商稅收入,何樂而不為呢?而傳統的朝貢貿易,從經濟收益來說,則是得不償失的,“朝廷無絲毫之益,而遠人獲不貲之財”。正因為這樣,宋王朝有意弱化朝貢貿易,宋高宗曾下令商船不得“擅載外國入貢者”,否則將處以“徒二年,財物沒官”的懲罰。顯然,如果海外諸國以朝貢的名義來華貿易,勢必沖擊民間的外貿總量,進而影響到朝廷的抽稅。這是宋王朝不希望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