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四章 洞房花燭(上)(第2/3頁)

髻帶珠箍、額垂瓔珞、婚衣鮮艷、容色照人的商澹然拜別堂上宗親之後,披上紅蓋頭,被二兄商周德一手托膝彎、一手托背抱起來,商澹然眼淚頓時就下來了,嗚咽道:“阿兄——嫂嫂——”

祁氏趕緊上前用絹帕幫商澹然拭淚,撫慰道:“莫哭莫哭,小妹莫哭,會汙了脂粉的。”

商澹然眼淚止不住——

商周德想著自己早逝的雙親,那時他十六歲,小妹才五歲,現在小妹十九歲了,要嫁出去了,可惜父母親看不到,不然可有多歡喜!

商周德橫抱著小妹澹然往堂外走去,兩個送嫁老嫚一左一右隨侍,一人托著商澹然的高髻和蓋頭,生怕發髻歪了、蓋頭滑落,另一個牽起商澹然的裙裾將商澹然的雙足遮住,以雲錦為首的四個陪嫁的丫鬟跟在後面,還有兩個隨嫁的十二歲的小廝衣帽一新早已在院中等著——

鼓樂聲中,商澹然上到彩轎中,在夕陽斜輝下起轎,商周德跟在轎邊,前面是先行的戲棚,這時演的是《西廂記》,然後就是二十擔箱籠,都由披紅掛彩的商氏奴仆挑著,走在路上一長串,沿途會稽民眾嘖嘖贊嘆——

彩轎從杏花寺前過時,商澹然不禁想起那邊高墻裏的王嬰姿,據說這個王嬰姿博覽群書、才華橫溢,張介子經常與王嬰姿就經史辯難,若是當初張介子在來會稽提親的路上被山陰侯縣令叫回去,那現在坐在彩轎裏去東張的應該就是王嬰姿了吧——

“可是,那我又在哪裏呢?”

商澹然搖了搖頭,蓋額的瓔珞搖擺起來,珠串互擊,發出細碎的聲響,當即坐端正一些,無聲笑了笑,覺得自己真傻,都這時候了還在想這事,這有什麽好假設的呢,真要莊周夢蝶嗎?

不知又想起了什麽,商澹然粉臉泛起紅潮,這新嫁娘的心思又有誰猜得透呢?

……

過越王橋,十二名梳雙髻、紮紅繩的紅衣綠褲的喜童早已在橋東等著,這十二名喜童都是六到八歲的樣子,一個個眉清目秀,臉蛋塗得紅撲撲好似年畫裏的福娃,立在一邊讓戲棚和挑妝奩擔子的過去,待看到彩轎,頓時歡天喜地地迎上來,叫著:“新婚大喜,多子多福——”

六個喜童在彩轎之左,另六個在右,各伸一只小手托著轎杠,好似幫著招轎一般,七嘴八舌叫道:

“新娘子,我叫張德昌。”

“新娘子,我叫方伯愚。”

“新娘子,我叫黃宗羲。”

“……”

一個尖銳的童童高叫道:“舅母新娘子,我是陸履純,張介子是我舅舅,自家舅舅。”

“舅母新娘子,我是陸履潔,張介子也是我自家舅舅。”

“……”

商周德哈哈大笑,轎夫們和隨行的婢仆都是笑個不停,這些喜童太可愛了。

雲錦就將事先準備好的用紅繩串起的九十九枚銅錢,每個喜童一串,掛在他們的脖頸上,掛到陸履潔時,陸履潔對雲錦說道:“姐姐,我是陸履潔,我也是一串銅錢嗎?”

雲錦知道張姑爺這兩個外甥,附耳悄聲道:“明日一早你去新房向舅母新娘子索要喜錢。”

六歲的陸履潔高興地點頭,托著轎杠,小腳邁得很快。

到府學宮時,天已經黑下來,迎親的爆竹“噼哩啪啦”響起來,煙花燦爛,一股硝煙的氣味彌漫開來,硝煙味在這時聞起來就是一種喜慶的味道——

東張與府學宮之間的大片空地上紮起十個大涼棚,每個涼棚可擺八席,賀喜的賓客這時已經將這六十席坐滿,都在翹首等待新娘子到來,來賀的賓客當中有紹興知府徐時進和山陰劉知縣及下屬的諸官吏,還有本地鄉紳和名流,可以說山陰縣的頭面人物都到了,參加婚禮的生員有一百五十余人,可謂盛況空前——

新郎張原先前周旋於眾賓客間,聽到爆竹響,就知道迎親的彩轎回來了,心裏微微激動著,立在門前恭候,翰社數十名諸生手裏的燈籠一時間點亮,這都是張岱、張萼從西張拿來的燈罩,是前年龍山放燈留存的,五顏六色,聚在一起極是絢麗。

一具馬鞍放置在墻門外,彩轎就在這馬鞍前停下,張原上前連作三揖,擡頭看時,內兄商周德已經把澹然從彩轎裏牽出來,讓澹然從馬鞍上跨過,這叫“平安”——

商周德把澹然的右手放在張原手上,說道:“張介子,我把我小妹交給你了,你要愛護她一生一世。”

紹興婚俗祝福語裏本沒有這樣的話,商周德卻是油然說出來了——

張原鄭重點頭:“二兄放心,我會愛護澹然一生一世的,我們要白頭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