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〇章 不狎妓是罪過(第3/4頁)

這時過往客人已稀,茶館酒肆檐下的紗燈裏的蠟燭火將燃盡,今夜是不會再添加了,有些茶館已經沒有了客人,黑魆魆的悄無人聲,幾個歪妓坐在茶館小杌子上還在等客,都是平日相熟的,茶博士也不好趕她們走,只好袖著手不斷打呵欠,那幾個妓女就湊幾文錢向茶博士買一支小蠟燭點上,以待遲客,又發嬌聲唱《擘破玉》等俚曲小詞,謔浪嬉笑,故作熱鬧,好顯得時辰還早,但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聲音漸帶淒楚,茶博士終於開口了:“姐姐們回吧,今夜不會有人來了。”

對面茶樓的張原幾個走下來準備回船上去,這邊六、七個妓女就一齊站到街邊望著他們,這應該是她們今夜最後的希望了,但張原幾個顯然沒打算肉身布施,只朝她們看看,掉頭往南而去——

夜深了,沒有帶回客人妓女虧心似的往巷子裏走,黑燈瞎火悄然摸索,進門不敢聲張,見老鴇,受餓、受笞俱不可知矣。

……

寒月蒼涼,夜風淒寒,離了刊溝九巷往運河方向走去的張岱突然嘆道:“今日方知不狎妓乃是罪過。”

王炳麟笑道:“現在贖罪也還來得及。”

張岱笑道:“人太多,我贖不過來。”

張原道:“士農工商、三教九流,各有各的活法,能有這樣的太平日子過就不錯。”

走過臨河集市,張原看到有家制皮靴的店鋪還亮著燈,想起一事,進去買了一雙尺碼中等的牛皮靴,武陵打量著問:“少爺,給真真姐買的?”

張原“嗯”了一聲,穆真真的那雙冬天穿的氈靴後跟都已經磨破了,那墮民少女即使手裏有錢也不肯買新的,非要穿得沒法穿才罷休。

將至運河邊,祁彪佳忽道:“又下雪了。”

張原隨即感到細雪飄沾到臉上,這是江北的雪。

……

次日早上,張原醒來,艙外已經很亮了,穆真真在梳頭,衣裳幹幹凈凈,都是新換上的,這身冬衣是這次離開山陰時張母呂氏賞她的,穆真真不舍得穿,今天穿上了,見張原醒來,這眸光幽藍的少女回眸笑道:“少爺,天還早,是雪光映著呢。”

張原道:“昨夜大雪嗎?”坐起身來看篷窗縫隙,果然見岸邊白茫茫一片——

穆真真趕忙取了長襖給他披上,說道:“今天比昨天冷,少爺別凍著。”

穆真真雙手拉著長襖給張原披攏著,張原就握住她的手,有些涼,問:“真真,今天怎麽穿上新衣了?”

穆真真目光躲閃:“天冷了呀,少爺。”

張原道:“我記得前年的冬月初六,還有去年冬月初六,真真都是把舍不得穿的新衣穿上,為什麽?冬月初六是什麽好日子嗎?”

“啊。”穆真真沒想到少爺這麽細心,連這種小事都看在眼裏,白皙的臉頰透出紅暈,說話有點結巴:“婢子就是,喜歡在這天——穿新衣。”

張原伸手在穆真真臉頰上輕撫,轉換話題道:“真真膚色真健康,好似咱們山陰的米筒瓜。”

米筒瓜表皮並不粉嫩,卻象白瓷一般光潔結實——

穆真真低著頭笑:“米筒瓜生吃不好吃,要切片油炒才好吃。”

張原道:“我不信,我一貫生吃。”說著,捧過這少女的臉頰,在她嫣紅的唇上吻了一下,又呲著白牙作勢欲咬——

穆真真縮著身子笑,見張原壓到她身上來,趕忙低聲道:“少爺,小武和來福在那邊呢。”

張原這個艙室較大,穆真真和張原睡艙室裏邊,武陵和來福睡外邊,以屏風相隔——

張原感著這少女身體的彈性,在她耳邊道:“真真,今天是你生日吧。”

穆真真不吭聲了,身子軟下來,雙手反抱著張原,叫了一聲:“少爺。”語帶嗚咽,在這個世間,除了她爹爹穆敬巖,只有張原記得她生日,而且她並沒對張原提起過她的生日——

張原坐正身子穿衣袍,笑道:“我料事如神吧,真真瞞不了我。”

穆真真幫他系腰帶,滿心歡喜地應道:“是,少爺神算,比十字街的清墨山人還神算。”

張原道:“清墨山人哪裏是什麽神算,完全是打卦騙錢的,他好象沒在十字街開算命鋪子了,也許是生意不好,回山裏種地去了。”一邊說話,一邊從褥墊一側拿出那雙牛皮靴:“這是我昨夜在臨河店鋪買的,你穿上試試,不合適的話就去換,這就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了,本來是打算今天與你一起去買的。”

穆真真一顆心躍躍的快活,卻又道:“可是少爺,婢子是墮民身份,不能穿皮靴的。”

張原道:“沒那麽多規矩,趕緊穿上。”心想:“現在商人的華屋都超過一品高官的規制了,太監都戴翼善冠了,努爾哈赤都快建國了,糾結這些等級沒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