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八章 翻雲覆雨(第2/2頁)

吳道南雖然氣憤,但也沒敢貿然票擬上呈,那些奏疏再次壓在內閣,當日傍晚吳道南讓張原去太仆寺街見他,說方從哲不同意舉行辯論,問張原有何對策?

張原道:“老師盡管票擬後呈上去就是,沒有首輔簽署的奏疏也照樣能給皇帝批復,當年吏部尚書陸光祖與內閣申閣老爭權,繞開內閣直接給皇帝上呈奏疏,不也沒有受到皇帝責備嗎,還為吏部爭取到了會推閣臣的權力,老師是內閣次輔,當然有堅持己見的權力。”

張原熟讀三十年來的邸報,對萬歷一朝的掌故了如指掌,還有一件事他沒對吳道南說,他昨日入宮給皇長孫進講時,讓鐘本華把王安請到一邊,他向王安說了辯論之事,王安同意幫他促成,王安與司禮監掌印李恩關系不錯,舉行辯論這種事又不是謀私,王安願意幫助張原這個翰林新貴,這事張原卻不能對吳道南提起,自張居正與馮保聯手架空少年萬歷皇帝之後,外臣結交內官,尤其是有權力的內官就成了一種忌諱,容易招致非議和彈劾,但現在的形勢又容不得一切循規蹈矩行事,該走後門還得走,這是沒辦法的事,從方從哲的態度來看,對張原的成見已深,有方從哲在內閣,張原的任何救國策略都難以施行,所以若能借此次辯論駁一駁方從哲的面子,提升吳道南在內閣的地位,當然是一石二鳥的好事——

吳道南道:“老夫上回被李嵩、周師旦、姚宗文、劉文炳四人交相彈劾,已經待罪在家,是梃擊案發生,才不得不入閣視事,這去留問題至今不尷不尬,若皇帝將奏疏駁回重擬,那老夫也無顏在內閣待下去了。”

張原道:“學生豈會陷老師於此等境地,皇帝定會尊重老師的票擬,梃擊案余波猶在,鄭貴妃、鄭國舅依然內心惶惶,有此大辯論正好轉移朝野的注意力,而且學生在奏疏裏提到的經世致用之學正是國家當前迫切需要的,既然皇帝認可學生的廷試策論,應該也會同意學生與沈侍郎諸人辯論。”

吳道南點頭道:“你所言有理,那我明日就把奏疏票擬呈上去,若皇帝駁回,那老夫就辭官歸鄉,免得那些言官譏嘲老夫戀棧不去。”

張原懇切道:“老師,國家安危事大,個人榮辱事小,老師留在朝中能為國家百姓做有益之事,即便忍些閑氣,那也是老師虛懷若谷的氣度,世人或許看不清,青史自有公論。”

……

八月二十一日,吳道南把票擬好的徐光啟、張原、文震孟、錢士升、倪元璐、張岱和周子愚六人的奏疏給方從哲看,征詢方從哲的意見,方從哲面無表情、一言不發,吳道南便將奏疏封好,命當值的小內傳送到司禮監去。

方從哲見吳道南一意孤行,不顧他的反對把奏疏票擬呈上去,自是又驚又怒,同時還有點忐忑,若皇帝把奏疏駁回,那吳道南自然顏面無光,以後再不敢擅自票擬了,但是如果皇帝依吳道南票擬批紅,那就是他方從哲大失顏面,首輔的權威將蕩然無存,聖意難測,臣子的命運掌握在皇帝一人手裏啊。

徐光啟七人的奏疏送到司禮監,掌印太監李恩看了之後,於次日上午來啟祥宮見萬歷皇帝,萬歷皇帝老眼昏花,都是由司禮監的人把奏疏擇要朗讀給他聽,李恩取出張原的奏疏,含笑道:“萬歲爺,這是上回寫萬言廷策的張狀元的奏疏,張狀元真是筆健,又是六千余言。”

日顯老態的萬歷皇帝“哦”的一聲,他對張原還是印象深刻的,問道:“張原又寫了些什麽?”

李恩道:“張修撰對上次南京禮部沈榷等人要求驅逐西洋傳教士之舉有非議,認為那些西洋傳教士是歸化於我大明的遠臣,不應一體驅逐,張修撰提出於沈榷等人辯論,沈榷對張修撰廷策中提出的冰河說也有異議,認為只要施行仁義,自然國家太平。”

有李恩最後這一句話,張原的目的達到了,皇帝近臣能翻雲覆雨由此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