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松下逢君
千裏煙波,太滆。
微風拂面,片片鱗波若抖紗。
梢公站在蓬船頭,推了推頭上竹笠,一聲吆喝悠遠,驚得飛鳥拍空簌簌而起,其眉梢輕揚默聲而笑,取長竿探水。
碧紋一點,蕩開。
來福和祖盛趴在船尾,目不轉睛的盯著湖中往來遊魚。綠蘿仿若有些暈船,抓著裙擺小心翼翼的挪過來,皺著眉頭說道:“來福哥,小郎君叫你呢。”
與此同時,祖盛指著湖中叫道:“快!”
“啪!”
來福猛地揮著劍背朝著水中一拍,一條尺長大魚頓時翻白。
“啪啪!”
祖盛拍掌大贊:“妙哉!”
來福撈起湖魚往船上一扔,翻著白眼嘟嚷道:“祖郎君,除得妙哉,汝尚知曉甚呢?”言下之意,對這個啥也不如自家小郎君的祖郎君頗是不屑。不過,轉念一想:誰又能比得上小郎君呢!
祖盛自從那日在華亭吃過劉氏鱸魚後見魚則喜,聽得來福打趣也不作惱,微一腰彎提起大白魚,踏入船蓬,邊走邊笑:“哈哈,子非我,安知我不知也!”
船蓬內,劉濃與橋然正在對弈。
踏遊已有七八日,他們見顛則攀、遇水則渡。露宿在野時,隨性徹夜詠談於老樹下;訪山拜觀時,則揮毫詩賦題山門前。當然,若要在別人山門題詩賦,少不得會進獻些香油錢。其時選拔人才最重家世,次則便是野望聲名。背景家世出生便幾乎已是注定,而這聲名卻可慢慢蓄養於野。積少成多,若是有朝一日名播江左,到得那時,不論是評品任職尚是得貴人征僻拔擢,皆不鮮見也!
“啪!”
劉濃凝思已畢,兩指捏著棋子,穩穩落於盤中。
待棋子一落,橋然漫視一眼棋盤,嘴角略翹,眼角斜斜而皺,自壺中摸出一子,捉在手中笑道:“瞻簀,可想好咯,落子不悔?”
劉濃輕拂袍擺,淡然笑道:“既已落子,何需再悔!”
祖盛提著魚湊過來一瞧,對局勢似懂非懂,卻故作深沉地嘆道:“唉,瞻簀,局勢已頹,莫若投了吧!”
“咦!”
橋然歪頭瞧著祖茂,打趣道:“茂蔭棋藝大漲啊,莫若你來?”
來不得,根本沒看懂!
祖盛摸著頭,嘿嘿笑道:“玉鞠休得取笑,若是我來,恐怕尚需半個時辰。”
其言非虛,他與劉濃的棋藝在伯仲之間,相互廝殺過數回,皆在五五之數也!不過自二人與橋然對弈以來,棋藝皆有所增漲。
“啪!”
橋然搖頭緩笑,將指一扣,落子清脆。
這時,梢公在船頭大聲道:“幾位郎君,太滆寺到咯!”
“鐺!”
恰逢此時,一聲雄渾鐘響遠遠傳來,直若響在人心神中,蕩滌著一切凡塵喧囂。
劉濃踏至船頭放眼一看,但見孤島浮於平湖,滿目皆是松柳郁郁蔥蔥;時有成群水鳥環繞而飛,鳴聲呀呀一片,頓嵌畫中。
真若仙家勝地。
梢公飛出纜繩系於古柳,自蓬船中取出踏板,來福付船資十錢。
下船。
待得後船靠攏隨從與侍婢上岸後,眾人便魚貫而行。
島不在高,約模三十來丈,方圓卻極廣,聽橋然言將近十裏。原本是處荒島無人問津,因近些年來島中建得一所寺廟頗是靈驗,漸而名聞吳郡。
彎曲青石小道隱在松柏深處,眾人拾道而進,漫眼打量著島中諸般景色。兩旁樹木皆是天然而就,未見人工雕琢。粗如兒臂的枝條東一伸,西一歪,有些竟攔住道路。越往裏走,因林葉過密陽光亦射不進來,青石路便沾滿青苔,極滑。有好幾次橋然與祖盛都險些摔倒,幸而來福與眾白袍眼明手快。反而劉濃大袖輕衫,木屐踏得穩鍵有聲,引得祖盛渭然贊嘆:瞻簀,文武皆備也!我之五禽戲,不堪一提矣!
眾人行得甚慢。
走得一陣,遇樹橫攔。來福抽劍欲斬,卻被橋然攔住:“不可!”
祖盛扶著一顆歪把松樹,喘著粗氣奇道:“有樹攔路,為何不斬?”
橋然放眼左右一陣搜尋,待見無人,遂兩手一攤,苦笑道:“有樹攔路自然該斬,奈何山中僧人脾氣古怪,曾言這滿山皆是佛祖之物不可妄動,莫若咱們換條路吧!”
換路?
聞言,劉濃眉尖略挑,斜眼掃過,只見此樹枝寬葉茂,半個身子橫臥於道。眾人皆著寬袍深衣若要跨過甚是不便,更何況身後尚有女婢穿著裙裝。而道旁則是荊棘斜崖,稍不留神便會滾落其中,非死即傷。
踏前一步,伸手笑道:“來福,劍!”
“是,小郎君!”
來福濃眉一跳,將手中重劍奉上,隨後退後一步,轉身朝著身後白袍道:“把刀給我!”
“是!”
來福接刀在手,將將回過身,便見小郎君揮劍一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