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 十八歲 指間流沙【二更】(第3/4頁)

祝清瀅也打電話給她,哭著在電話裏罵她沒良心,本來只是隔了一個市,寒暑假還能見,現在可好,就連寒暑假也別想見了。

走的那天,雪竹背著包,爸爸替她拖著行李箱,在候車室等火車。

媽媽沒有來送,爺爺奶奶因為年紀大了腿腳不好也沒法過來送,父女倆挨坐著,裴連弈在看手機,雪竹塞著耳機聽歌,父女倆從前都是開朗的性格,但現在誰也沒說話,嘈雜的候車室裏,他們的安靜顯得尤為奇怪。

此時列車廣播的女聲提示,父女倆坐的這趟K次列車會晚點,希望乘客們耐心等待。

進站口正上方的大屏顯示列車會晚點兩個小時。

抱怨聲此起彼伏,唯有父女二人神色淡然。

擔心女兒肚子餓,裴連弈問:“肚子餓不餓?給你買碗泡面吃?”

雪竹搖頭:“我不餓。”

這兩個小時實在難捱,雪竹將頭仰靠在椅背上,看著候車室人來人往送行和離開的人,她突然問:“媽媽真的不過來送我們了嗎?”

裴連弈神色頓了下,嗯了聲說:“你媽媽今天搬家,沒時間來。”

“搬家?”雪竹坐直身子,“她不住我們那個家了嗎?她要搬到哪裏去?”

“她要搬到她單位的房子裏去,那個家是爺爺的房子,她說她不要。”

身邊的雪竹突然站了起來,匆匆丟下一句:“我馬上就回來。”

裴連弈在身後拼命喊她:“雪竹!雪竹!你要去哪兒啊!”

沒有應答,雪竹早已消失在候車室來來往往的人流中。

她叫了輛的士,也來不及數自己身上有沒有帶夠錢,直到打表器上的數字超出了她兜裏的零錢數目,只能匆忙忙喊停車,在路口下車跑回家。

幸好這條路她還熟悉。

以童大附中的公交站為起點,再沿著這條筆直的路一路前奔,路遇很多熱鬧的小商店,這裏晚上的時候還會支起很多夜宵攤,對面就是家很大的商場,明亮的霓虹甚至能穿過馬路照到回家的這條街上。

短短一裏的路程,走完這條熱鬧的街道,又轉入樹蔭茂密的小路,在往前跑幾百米就到了她家。

天氣太冷,連午後的陽光都凍得刺骨,寒風幾乎快穿透少女單薄的身體。

她不顧一切地往家跑去。

那個生活了十八年的家。

那個閉著眼也能找到方向的家。

從牙牙學語到娉婷裊娜,她走過無數遍的路,被父母抱著,被哥哥姐姐們背著,和朋友們手牽手笑鬧過的這條路,原來一個人走顯得這樣漫長。

終於到了家門口,雪竹拿出鑰匙匆匆開門,手指顫抖得連將鑰匙插進鎖孔這樣簡單的動作都耽誤了好久,她試圖控制顫抖的手,心越來越急,好不容易用左手摁住右手手腕,眼前的視線又變得模糊,淚水將眼前的鑰匙折射出好幾個虛幻的影子來。

她抽抽搭搭地命令自己不聽話的眼睛和手:“別哭了,別抖了……”

打開門時,清冷感撲面而來。

從來沒有在家中聞到過灰塵的味道,因為媽媽愛幹凈,總是將家裏打掃得幹幹凈凈,她和爸爸誰臟兮兮的回家都會被訓一頓。

家具都安放著,用了幾十年的老沙發被灰蒙上,窗外冷白的陽光照射進來,光線經過的地方,空氣中都是灰塵在漂浮。

媽媽從批發市場淘回來的假盆栽裝飾還立在角落,往年日歷上總被劃滿了圈,詳細記錄了他們家要過的每一個紀念日,每一個人的生日,到今年,日歷還是嶄新的。

爸爸精心養護的大魚缸早已空了,沒有水沒有魚,只剩下光禿禿的玻璃缸。

突如其來的痛楚如潮水般將雪竹淹沒。

每一道呼吸都像是要命般作痛,比刀割或撕裂還要鮮血淋漓。

看著這個空曠曠的家,就算父母再給自己進行多少的心理建設,她還是無法接受這個家的消失。

短時間的心理準備又怎會有足夠的份量讓她割舍掉十八年的記憶。

雪竹再也忍不住,對著空無一人的房子大聲哭了出來。

哭到爸爸在身後叫了她很多次都沒有聽見,他猜到女兒會回來這裏,著急忙慌跟過來,冬日刺骨的寒風中,男人累出一身大汗,喘著氣將女兒抱在懷裏,一聲聲重復著“對不起”三個字。

雪竹抓著爸爸的衣服,斷斷續續地哭喊:“媽媽、媽媽搬走了——”

她不要考什麽清華北大,也不要去別的城市生活,她只想爸爸媽媽永遠在一起。

為什麽要長大,為什麽小時候日日夜夜期盼的長大是這樣的。

裴連弈什麽都沒說,只是更用力地抱住她。

再不走火車就趕不上了,最後裴連弈牽著女兒還是離開了這裏。

雪竹最後回頭望了一眼。

日光昏黃,樹影綽綽,溫柔的風卷起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