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禦狀(上)(第2/3頁)
此事,卻委實不是噶禮所為。他是在覺羅氏出府後,聽他妻子回稟,才曉得不對勁兒。事情是他弟弟色勒奇慫恿,他兒子幹都所為。
他只有幹都這一個親生兒子,平素裏掐著眼睛看不上,整日裏見了,就要喝斥一番。盡管如此,那也是他的親生子,看到嫡母如此震怒,噶禮心裏長嘆一聲,叩首道:“額娘……額娘……是兒子糊塗……”
覺羅氏聞言,只覺得心裏絞痛。她原還當是媳婦或者次子私下妄為,實沒想到她盡心拉扯大的長子竟能這般對她。
覺羅氏紅了眼圈,顫聲道:“你這般……你這般,莫非是信了別人所言,以為是額娘壞了你的前程?”
噶禮心中終有不平,擡起頭道:“難道,額娘所為,兒子連惱也不能惱麽?誰家的父母,不是一片慈心,偏生額娘這慈悲過了頭兒。對得起菩薩,對得起民生百姓,您對得起自己的兒孫麽?”
他越說越高聲,說到最後竟然已經滿是質問的腔調。
覺羅氏直直地看著噶禮,喃喃道:“事到如今,你還不曉得自己錯在何處麽?”
因這邊離步軍都統衙門近,已經有兵馬司巡街的官兵往這邊來。
噶禮看著,心裏著急,沒聽清覺羅氏的問話,猶自說道:“額娘,兒子孝順了將近六十年,這一次罪過就不能全消麽?額娘,額娘最是慈悲,不是還有那句話,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額娘就忍心兒孫橫死?額娘啊,家醜不可外揚,咱們家去,您要打要罵都好,就是要請曾壽做主給兒子治罪也好啊!”
他口中所提到的曾壽,是董鄂家族長,承襲祖上留下的公爵之位。論起輩分來,是噶禮的堂侄。
覺羅氏手中使勁地抓著佛珠,擡頭看到噶禮帶來的人中,色勒奇與幹泰赫然在列,父子兩個臉上都很難看。
覺羅氏垂下眼皮,放下簾子,沒有再應聲。
過來好半晌,才聽到覺羅氏在轎子中道:“讓路!”
噶禮的臉色一白,已經蹲坐在地上。車夫看著前面眾人,有些拿不定注意,瞅了瞅曹颙,問道:“大爺……”
雖說噶禮五、六十歲,哭成這樣,實在狼狽得緊,但是曹颙心中卻半點兒也不同情。
“毒蘑菇”、“毒殺”這些話聽進耳中,曹颙也已能曉得老夫人因何如此悲憤了。因此,他示意那車夫啟行。
俗話說的好,“百善孝為先,萬惡淫為首”,能做到“弑母”這地步,真真是十惡不赦的惡行。
左右巡捕營的人就要走這邊了,就算噶禮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在步軍統領衙門附近行兇。
噶禮見馬車要動,省過神來,上前一把拉了韁繩,跪下哀求道:“額娘啊……”
覺羅氏隔著簾子,沉聲道:“切莫如此作態,你忘了自己是溫順公的子孫了?董鄂家只有戰死疆場的英烈,沒有跪著死的子孫,你要留下些體面才是。”
兩人做了大半輩子母子,覺羅氏的執拗脾氣,還有誰比噶禮知曉更深?
他見哀求無望,神情已經有些恍然,聽到覺羅氏提到“子孫”,想起幹都與幹泰兄弟,也不擡頭,嗚咽著道:“額娘,誰沒有子孫……誰沒有子孫……這十惡不赦的忤逆罪行,皆是兒子一人所為……”說完,放下手中韁繩,神情木然地退後兩步跪下,伏地不語。
覺羅氏明白他話中一意,眼淚已經是止不住。
巡捕營那邊見這邊馬路上聚集這些個人,已經過來問了。
這些兵油子是常混四九城的,眼睛最尖,見曹颙是官身,馬車又是超品誥命規制,便很是恭敬地問道:“這位大人,您這是……”
雖然也有人看到伏地不起的噶禮,但是誰會當回事兒呢。
曹颙騎在馬上,對為首那步軍校道:“本官有事往步軍都統衙門去,敢問這位大人是從衙門出來?隆大人可在?”
如今的步軍統領衙門的主官是隆科多,所以曹颙這樣問。
那小校回道:“卑職方才出營前,正好瞧見隆軍門自外歸來!”
曹颙點點頭,道:“既是如此,那這位大人且忙,本官先行一步!”
那小校聞言,帶著兵丁退到一邊,讓路出來給曹颙等人。
色勒奇同幹泰縱然是再不樂意,也不敢當著巡捕營的面攔截朝廷命官,只能悵悵地避到一邊。
少一時,曹颙一行到了步軍統領衙門外。
覺羅氏下了馬車,看著衙門,面上帶著幾分悲切之意。曹颙已翻身下馬,見覺羅氏如此,心生不忍,勸慰道:“老夫人還請多保重,不為了別人,也要為了孫女!”
覺羅氏轉過頭,面上露出幾分愧疚之色,道:“老身活了近八十年,自問從未曾虧欠於人,今日卻是連番勞煩曹大人,老身實是羞慚不已。事到如今,老身進這衙門前,為了老身那可憐的孫女,再次厚顏相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