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7章 毒氣(下)
聽到恒生口氣堅決,格埒克延丕勒依舊不死心,帶著幾分哄勸,說道:“紮薩克圖也有知識淵博的學者,還有傳播佛法奧義的高僧。不管你想要學什麽,都會得償所願。”
恒生看著格埒克延丕勒,有些糊塗,不明白為何這人執意要帶自己走。
因為他是自己的“父親”嗎?
想到這兩個字,恒生就有些坐不住。
在他心中,唯一信賴認可的父親,就是養父曹颙。眼前這人,雖與自己有骨肉之親,但是並不能叫他全然信賴。
紮薩克圖的百姓是否淳樸,草場是否遼闊,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那是極其遙遠的地方,遠隔數千裏,往返一次要半年的功夫。
要是被帶走,就再也看不到父母,看不到兄長與弟妹,看不到府裏其他人。
想到此處,他“騰”地站起來,瞪著格埒克延丕勒,帶著幾分戒備說道:“您不要再說了,我不會離開京城,不會離開我的家人!”
見他如此,格埒克延丕勒沒了耐心,皺眉道:“你別忘了自己是黃金家族的子孫,你是草原上的蒼鷹,總要回喀爾喀。曹家再富貴顯赫,自有曹家子孫擔當,又同你這外人有什麽相幹?”
恒生生性純良,心胸開闊,鮮少與人口角。
此刻的他,臉上卻帶了薄怒,梗著脖子道:“我姓曹!不是外人!”
見他這般,格埒克延丕勒站起身來,臉色也難看起來。
這時,就聽人道:“不錯,恒生姓曹,身是曹家子,曹家榮辱如何不相幹?”
隨著說話聲,曹颙挑了簾子進來。
“父親……”恒生迎了上去,滿眼孺慕之情,臉上的怒氣也漸漸平息。
曹颙冷冷地看了格埒克延丕勒一眼,心中很是惱怒。
原本聽到這父子二人說話,他還不想進帳子,想著給他們親近的機會,沒想到格埒克延丕勒越說越沒譜。
恒生沒落地前,就是他曹颙接生的。除了從紮薩克圖回京那兩個月,其他時間恒生都養在曹家;曹家的戶籍上,也有恒生的名字。
不說他自己個兒,就是初瑜,曹颙也敢打包票,待恒生視如己出。
如此疼愛了十來年,將恒生拉扯大,到格埒克延丕勒嘴裏,竟成了“不相幹”。
曹颙如何能忍受。
他承認自己存了私心,為了讓恒生長大後有更富貴的人生選擇,縱容了格埒克延丕勒的“認子”行為,但是他絕沒有將這個兒子徹底送人或是還人的想法。
“起了北風,要下雪了。你去尋張義說一聲,下晌飯添道白肉鍋子。”曹颙低下頭,對恒生說道。
“是,父親,兒子這就去。”恒生脆生生地應下,歡快的去傳話了,沒有再看格埒克延丕勒一眼。
格埒克延丕勒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使勁地握著拳頭,問道:“曹伯爺這是何意?”
曹颙心中存惱,自不會有好臉色。
他從容尋到主座前坐了,看著格埒克延丕勒,眼中沒有半點溫度:“曹某還要問問世子何意,什麽時候恒生竟姓不得曹了?”
格埒克延丕勒卻也不心虛,挺了挺胸脯,道:“曹伯爺對恒生的養育之恩,格埒克不敢相忘,不過恒生終要回喀爾喀的!”
曹颙聞言,怒極反笑:“世子莫非健忘,忘了曹某去年說的了?恒生現下還是我曹家子孫,他的去留不勞世子操心。”
格埒克延丕勒自己反復,到底有些理虧。
見曹颙是真惱,他也曉得“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現下與曹家撕破臉,對他沒有半分好處,別說不能帶走恒生,往後父子想要見一面也未必容易。
他倒是能屈能伸,見事態不對,立時換了態度,躬身道:“骨肉生離之苦,使格埒克亂了分寸,還請曹伯爺亦為人父的情面上,原諒格埒克的拳拳愛子之心。”
對於格埒克延丕勒,曹颙本是有幾分同情的。愛人身亡,骨肉離散。
恒生的身世,老汗王不曉得,汗王妃卻是盡知的。
格埒克延丕勒以承繼子的身份,汙了寡嫂。即便在不講究儒家禮教的蒙古人眼中,這也是罪責,而且還是輕慢死者的罪責。
格埒克延丕勒的日子,想也是並不會太好過。若是過得自在舒心,他不會對故去的小汗妃這般執念,將恒生這個流落在外的孩子當成自己的繼承人。
不過,見識了格埒克延丕勒的反復後,這點同情也被惱怒取代。
“恒生還小,曹某希望他太太平平地長大。還是那句話,一切等到他長大再說。若是世子等不得,那曹某也只能顧小的,顧不得世子了。”曹颙淡淡地說道。
他語氣平平,話中卻是直白地威脅之意。
格埒克延丕勒沒想到曹颙如此咄咄逼人,甚是意外,一時之間,說不出話。
這會兒功夫,恒生已經回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