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3章 日落(崩)(第5/6頁)

康熙長籲了口氣,將已經到嘴邊的話又咽下。

他的視線移開,在每個皇子阿哥身上掃過。這都是他的兒子,他曾引以為傲的兒子,他曾厭惡詛咒過的兒子。

三阿哥的發辮烏黑,看來是染了頭發。前些年,他曾進貢過染劑,康熙沒有用。只希望他像愛惜自己頭發那樣,愛惜自己的羽毛,安安分分的做個宗室親王。

七阿哥的身子佝僂著,同三阿哥相比,他反而是顯老的厲害。這個兒子,打小就憂思過重,二十出頭就有白發。都說無欲則剛,他因身體殘疾,母族不顯,注定與龍椅無緣,本當過得自在些。但是身為皇子,又有那麽多強悍的兄弟,使得他不得不竭思苦想、步步為營,只為自保。

九阿哥性子太陰柔,行事又太偏激。康熙對這個兒子,是又恨又愛,恨的是他沒有正形,沒有皇子阿哥的穩重與上進;愛的是他天性自然不作偽,從不掩飾自己的貪鄙之心,是皇家少有的直性之人。只是他是皇父,能忍下這樣一個兒子;那個人,是能忍的麽?

康熙的眼神一暗,又轉向九阿哥身邊的十阿哥。

這個兒子,外粗內巧,大智若愚。即便曾涉及奪嫡之爭,也是從屬之流,沒有在風口浪尖上。加上有個顯赫的母族,不管是誰上台,當不會太難為與他。

十二阿哥……還是一往的畏畏縮縮,帶著幾分膽怯與幾分小氣,叫人只有嘆氣的份。如此也好,這般怯懦,總不會礙了旁人的眼。

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

康熙的目光不知飄向何處,聲音沉穩而清晰:“皇四子胤禛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

這一句話,如霹靂一般,將眾位皇子阿哥給震住了。

即便無人敢在禦前喧嘩,但是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滿臉的不可思議。

九阿哥膝行兩步,想要說話,被十阿哥一把拉出,堵住他的嘴巴。

康熙沒有再說話,只是輕輕地擺擺手,示意眾人退下。

九阿哥還在掙紮,卻被十阿哥緊緊拉住。他體型肥碩,十阿哥卻是骨骼清瘦,拉著他很是吃力。

十三阿哥見狀,走到九阿哥另一側,同十阿哥一道,將九阿哥駕了出來。

這會兒功夫,十六阿哥、十七阿哥帶著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二十四的幾位小阿哥也退到書屋外。

沒有人吱聲,大家都沉默著,不知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皇父的意思,是當著他們的面立儲?可是儲君何在?

若是“遺命”的話,那他們現下是不是就該準備著擁立四阿哥登基,給四阿哥叩首分“君臣”:若不是“遺命”的話,他們還得繼續守在這裏,盡人子之責,給皇父送終。

九阿哥使勁掙脫開來,打掉十阿哥的手,怒道:“為何攔我?我要尋皇阿瑪問過清楚,他是不是受了糊弄……嗚嗚……”話沒說完,又被十阿哥給捂住嘴巴。

“九哥,還請慎言!”十阿哥的面上帶著幾分鄭重,望向九阿哥的眼神帶了些許安撫與關切。

九阿哥冷哼一聲,望向眼前這些兄弟,剛好與正在打量他的三阿哥對了個正著。

九阿哥挑了挑嘴角,不再多言。

趁著眾人沒留意,十三阿哥湊到隆科多跟前,低聲問道:“四哥何時來?”

“一個時辰前皇上使人去南郊傳四阿哥。”隆科多輕聲回道。

十三阿哥聽了,不由皺眉。

暢春園至南郊齋所六十來裏地,這又是深夜趕路。再說了,局面如此緊迫,四阿哥如何能放心在齋所,原本多半是在圓明園。

現下曉得有欽差傳旨,他還得連夜跑到南郊,在那邊承旨。

這一番折騰下來,怕是一時半會兒到不了暢春園。

幸好有十阿哥勸誡,將想要鬧事的九阿哥壓下;三阿哥雖也是心有不服,但是他向來愛惜名聲,不敢冒抗旨不尊的罪名說什麽。

康熙已成不漸之勢,十六阿哥與眾人商議後,將其移到清溪書屋正寢。

除了年幼的二十四阿哥,年方七歲,渾不知愁,早已在十七阿哥的懷中沉沉睡去;其他的皇子阿哥,都被“壽終正寢”四個字,壓得心裏沉甸甸的。連滿心不忿的九阿哥,也再沒了動靜,只在寢殿外凝望。

從寅時到天亮,從天亮到巳初(早上九點),短短幾個時辰,對於眾人來說,卻像熬了幾天。

四阿哥,終於來了。

他疾行而來,再無平素的穩重,“蹬蹬”地留下一串足音,顧不得同守在外頭兄弟打個招呼,就直接奔進康熙的寢殿。

眾人看著他消失的背影,神情各異。

大家都曉得,或許從今日起,兄弟之間就不同,他們少了位皇弟或者皇兄,多了個新皇主子。

這一日,越發顯得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