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之外(第6/1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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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紀40年代中期,杜魯門和馬歇爾的大規模援助計劃得到了國會兩黨的支持,布什政府卻沒有這種支持。美國政客和人民都不認為蘇聯崩潰會像二戰後蘇聯崛起那樣,對美國構成威脅。1991年秋天,美國經濟深陷衰退之中,所以政府不能隨心所欲地花錢。許多美國人期待冷戰結束會帶來金融“和平紅利”,而不是對經濟的又一次打壓。即使那些堅定支持增加對前蘇聯援助的人,也很謹慎地對待給予超過人道主義的援助。因此,貝克敦促所有西方國家共同努力,幫助前蘇聯各共和國。11月13日《紐約時報》上刊登了托馬斯·弗裏德曼撰寫的文章,標題是——《貝克提出援助蘇聯轉型的步驟》,副標題進一步明確,“但是他沒有提到會給美國帶來多大收益”,這番話打消了讀者的期盼。[23]

貝克在12月13日和總統會談前準備的講話稿就大大降低了調門。即使希望還在,講話稿的作者顯然已沒有了熱情。講話稿寫道:“您可能想討論下一次出訪,尤其是為我們將來需要的人道主義援助做好準備。這包括軍事物流和供應。”貝克的助理顯然對白宮的態度很不滿意。丹尼斯·羅斯是國務院政策規劃部主任,也是貝克普林斯頓演講的起草者,他曾交給國務卿一份將於12月6日發表的演講稿,貝克認為這是一篇“非常唐突的講話稿”。講話稿不僅主張轉變遏制政策,不再將戈爾巴喬夫當作蘇聯政治的關鍵人物,還表達了對其他政府部門的失望。“很少有人理解這個重要性,”在一份貝克早期的回憶錄中有一段被刪掉的文字,其中提到羅斯曾寫道,“我們在過去三個月裏的好點子幾乎都被他們扼殺了。”[24]

貝克的普林斯頓演講正是為了開啟他訪問即將瓦解的蘇聯之旅,他在莫斯科以及吉爾吉斯斯坦、哈薩克斯坦、白俄羅斯和烏克蘭的首都都有停留。訪問旨在於烏克蘭公投之後表明美國的政策,但是當地局勢瞬息萬變,所以要對演講稿進行最後的修改。當貝克最後準備從中央轉向各共和國之時,建立獨聯體的消息讓局勢變得更加錯綜復雜。弄清楚獨聯體到底對蘇聯的未來、各共和國的獨立和蘇聯核武器的命運有什麽意義,成為他出訪的主要任務之一。貝克在回憶12月14日前往莫斯科前夕的想法時,寫道:“我不知道是否能夠在這個陷入混亂的國家中找到任何可靠的立足點。”[25]

局勢確實混亂不堪。貝克後來回憶說,美國駐莫斯科大使館到處尋找汽油給汽車加油。美國國務卿抵達莫斯科郊外的謝列梅捷沃國際機場,這是蘇聯少數幾個還在運營的機場之一:許多機場因燃料不足而關閉,還有許多機場的大多數航班都被取消了。12月13日,《紐約時報》在A24版大幅刊登了貝克的普林斯頓演講稿,並在第一版刊登了一篇題為《莫斯科的苦痛》的文章。文章記述的事件發生在葉利欽的家鄉斯維爾德洛夫斯克市,現在更名為俄國革命之前用過的名字——葉卡捷琳堡。“本周在烏拉爾山的葉卡捷琳堡機場,”文章寫道,“‘人們等了24小時,已經精疲力竭,坐不住,又沒東西吃,也得不到機場方面的消息。’一架飛機已經晚點幾個小時,機場命令機組人員飛往克裏米亞。”這個幅員遼闊的國家陷入混亂,日常生活必需品短缺,不缺的是核武器和充斥著暴力和無序的歷史。[26]

就在《別洛韋日協議》締結的消息剛剛震驚了克裏姆林宮並回響於世界上空之時,美國兩位著名的外交政策學者麥克·R.貝許羅斯和斯特羅布·塔爾博特登上了一架飛往莫斯科的飛機去采訪戈爾巴喬夫。他們是應戈爾巴喬夫圈內人士的邀請而來的。貝許羅斯寫了幾本關於美國總統的書,塔爾博特是《時代》雜志的一位外交專欄作家,他在學生時期翻譯了赫魯曉夫回憶錄,還是研究俄羅斯和東歐問題的專家——可以說是這一領域的特別協調人,也是日後克林頓總統內閣的副國務卿,他是克林頓學生時代的朋友。貝許羅斯和塔爾博特迫不及待地接受了莫斯科的邀請。他倆正在合著一本關於冷戰結束的書,但是蘇聯總統想接受《時代》雜志的采訪,他們可以滿足這個要求。貝許羅斯和塔爾博特後來寫道:“戈爾巴喬夫最後一次試圖動員他僅剩的選民——支持他的西方民眾。”[27]

12月13日下午,帕拉日琴科帶著貝許羅斯和塔爾博特,還有《時代》雜志莫斯科分部主任約翰·科恩,前往戈爾巴喬夫的辦公室,他們期待親眼目睹(正如他們後來所寫的)戈爾巴喬夫的“絕唱”。然而,他們卻驚奇地看到一個不願服輸的人。前一夜,戈爾巴喬夫聽說俄羅斯議會批準了《別洛韋日協議》的消息,他很沮喪,不過第二天早上他已經恢復正常。《時代》雜志策劃了部分訪談的內容,他們半開玩笑地問他周一還能不能掌權,戈爾巴喬夫大笑著回答說:“周一?我當然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