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鼎鑊仍在沸騰(第2/19頁)

一時間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曹丕在心裏飛快地消化著,許攸居然有投曹之心,這可真是個意外收獲。如果不是有事拖著曹丕,曹丕真想立刻趕回官渡,把這個消息告訴父親和郭祭酒,為勝利添加一份力量。許攸則鋪開一張新紙,不緊不慢地研磨著墨。

等到墨研好了,許攸往硯台裏澆了一點點清水,眼睛看著滴壺,口中說道:“阿瞞想跟我敘舊,一個使者足矣。賢侄親自到來,恐怕還有別的事吧?”

曹丕面色一凜,抱拳沉聲道:“許伯伯目光如炬。其實小侄今日到此,是自己主張,為的只是向您求證一句話。”

“哦?”這個古怪的要求令許攸頗為意外。

曹丕咽了咽唾沫,一字一頓道:“這句話是一個叫胡車兒的西涼將領說的,只有七個字:魏蚊克大曹於宛。”許攸聽到這一句話,縱然掩飾再好,眼神也掠過一道驚駭的目光,半晌才緩緩開口道:“賢侄你為何要追查此事?”

“我乃是宛城親歷者,九死一生才逃出來。此事若不搞清楚,小侄寢食難安!”說到最後一個字時,曹丕雙眼中的戾氣陡然爆發出來,像是一只兇猛的野獸。

“魏蚊”這個名詞,曹丕已經從淳於瓊那裏知道來歷,是瑯琊附近的一種毒蠍。董承臨死前留下“魏蚊”二字,意義不明,或指在許都的籍貫瑯琊之人。而從胡車兒這句話來看,這個人不光牽扯進了董承之亂,還與宛城之變密切相關。

宛城是曹丕心中的一根刺,他大哥戰死沙場,他也九死一生。曹丕一想到在許都還藏著這麽一個時刻打算置曹家於死地的惡毒之人,就難以抑制殺意。他冒險潛入鄴城,就是試圖抓住這唯一的線索,把這只毒蠍揪出來。

許攸把手一攤,無奈道:“宛城之戰發生的時候,我還在南皮呢,一個月以後我才知道。賢侄你不去問賈詡、張繡,反而來問我,可真是問道於盲。”

“您一定知道什麽!”曹丕不顧禮儀,幾乎沖到許攸跟前,“不然胡車兒不會臨死前,要把這句話傳到您這裏!”

“可我確實不知道啊。”

“若您想待價而沽,盡管開個價,不然小侄可就要得罪了。”

曹丕緩緩把視線移到許攸身後,那裏正懸著一把佩劍。許攸一貫自詡遊俠,喜好把劍擱在明處。曹丕臉色陰沉地說出那句話來,同時跪坐蜷縮著的雙腿慢慢挺直。

許攸可沒想到前一刻曹丕還言辭恭謹地請他去許都,一提到宛城卻突然變得殺意十足。他盯著曹丕瘋狂的眼神,身子也想挪動。曹丕卻冷冷道:“我師從王越,許伯伯以為如何?”

許攸的動作一僵。曹丕的話是不是虛張聲勢,他不知道。但他已經許久沒摸過劍了,等一下真打起來,可未必打得過這個氣勢驚人的瘋子。他懊惱地回到案前:“如果我今日不說,你小子存了同歸於盡的心思吧?”

曹丕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小侄死了,還有兩個弟弟可為子嗣,所以為了宛城,小侄縱然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凡是精於利益計算之人,必然怕死。死亡對他們來說,是最不可接受的條件。曹丕想到從前郭嘉的教誨,一試之下,果然拿住了許攸的命門。

許攸被曹丕逼得走投無路,拍了拍膝蓋,無奈嘆道:“賢侄啊,這件事我確實所知不多。”曹丕道:“只要您知無不言,小侄就心滿意足了。”

“你先別看那劍行不行?”許攸嘟囔了一句。曹丕這才把目光收回來,平靜地看向許攸。

許攸整理了一下思緒,慢慢道:“宛城之亂發生以後,天下皆知張繡與曹公徹底決裂。當時河北正在籌備南下,袁紹認為這是個拉攏張繡的好機會,就派了我前往宛城,設法與張繡締結盟約。本來我跟張繡都快談成了,結果賈詡突然半路裏插了一腳,把我罵了回去。袁、張結盟的事,就此告吹。”

曹丕點了點頭。在張繡投靠曹操以後,這段往事被刻意宣揚過,以證明賈詡對曹公的識人之明。

許攸道:“在我準備離開宛城的前夜,有一位將領偷偷拜訪了我。這個人,就是胡車兒。”

曹丕眼睛一亮,知道開始進入關鍵部分了。

許攸道:“胡車兒告訴我,他聽說賈詡罵走我的事,心中覺得很不安。他認為張將軍投靠袁紹是個好選擇,不明白賈先生為何那麽做。我也想不明白,就問他賈詡是個怎樣的人。胡車兒連連搖頭,說他本來對賈詡十分信服,可自從宛城之後,他越來越覺得賈先生是個危險人物。我很好奇,問他為什麽有這種感覺。胡車兒卻不肯開口了,言談間對宛城之戰頗有悔意。我說如果你有意的話,可以跟我一起走。胡車兒拒絕了,他說不會背叛張將軍。我便與他做了約定,倘若有一日他在張繡軍中待不下去,可以投奔袁營,我保他一個前程。而胡車兒也答應,到了那一天,會把他的疑慮全數說給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