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個開始的結束(第5/6頁)

“賈詡?”張郃和高覽連忙跪倒。原來守曹營的,居然是這個老而不死的家夥。

“唉,兩位將軍不好好睡覺,逼著老夫陪著熬夜,這身體是撐不住了。”賈詡說。

“不會不會,我等之前多有失禮,特來向將軍請罪。”高覽大駭,生怕賈詡真病死了,這筆賬要算到他們頭上。他太驚慌了,都沒注意到左右曹軍士兵古怪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笑話似的。

“老夫太累了,不能陪你們說話。這樣吧,你們兩位要想說話,就跟著這幾位走,去跟對面說一聲,免得別人掛念。”

賈詡一指身後,那裏整整齊齊站著四五百人的步兵,中間還有一輛活動的高車。賈詡的意思很明顯,光是張郃和高覽兩個人過來不行,你得跟袁紹營裏所有人表明態度。正所謂“物盡其用”。

張郃和高覽看著賈詡耷拉下去的眼皮和幹枯的手背,覺得自己又被拽下了一個深深的泥潭。

很快這輛高車在重鎧步兵的保護下,緩緩離開曹營,接近袁營。張郃和高覽站在最高處,大聲呼籲袁軍投曹。而他們的話,則被中氣十足的幾十條大漢重復地喊出來,傳到了前線袁營的每一個角落。

袁軍全體正在因為烏巢和陽武兩場大火而惶恐不安,張、高二人的喊話,成了壓死大象的最後一根稻草。

普通士兵不了解整個局勢,他們看到張、高這麽高級的將領都投降,就會想當然地認為整個局勢已然崩盤。有些人朝曹營逃去,有些人則朝著河北老家奔跑,每一個人都失去了方向,那些軍官的呼喊再也沒有任何用處。一處出現崩潰,迅速傳染到十個營盤,隨即整個堤壩也開始坍塌。雄壯一時的河北大軍,竟一下子分崩離析,像一尊泥俑從高處直直倒下來,摔成萬千土塊。

劉平在布局時,只算到了袁軍會被守軍打得頭破血流倉皇回營,可實在沒想到竟會有如此劇烈的變化。這一切,因為有賈詡的存在而發生了改變。

張、高二人站在高車上,望著下面的亂象,無不感慨。即使是官渡的曹軍傾巢出動,也不如他們兩個這一嗓子喊出來的效果好。他們兩個投降只是臨時起意,而賈詡卻立刻想到了最狠辣的應對,輕輕一推,就把袁軍大營推了一個粉身碎骨,同時也斬斷了他們兩個人的回頭路。

這個老東西,還是趕緊病死吧。兩個人心目中不約而同地想。

賈詡沒聽到這句詛咒,他正坐在小車上,從曹營最高處的一個箭櫓俯瞰著整個官渡戰局。在他眼前,曹軍分成十幾個箭頭迅速出擊,狠狠地插入袁紹大營,讓混亂的局勢進一步演變成了潰敗,勝負已成定局。

可賈詡既沒面露欣喜,也沒豪氣萬丈,他只是安靜地坐在車上,緊緊裹著貂袍,似乎跟這場改變中原的對弈一點關系也無。如果湊得近一些,就會發現,他渾濁的兩個眼珠看的並不是眼前的亂營,而是更遠處的陽武大火,那邊好像有什麽東西吸引著他的注意力。

這時一名士兵爬上箭櫓,對賈詡道:“賈將軍,曹司空回營了。”

聽到這個消息,賈詡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喉嚨裏含混地滾出兩個字。大概是他嗓子裏恰好有痰,周圍的人誰也沒聽清楚,不知這位老人說的是“可喜”,還是“可惜”。

然後他顫巍巍地站起來,從懷裏取出一枚竹片。這竹片頗有些年頭,上面還寫著一排字跡:“光和四年夏七月已卯日辰時王美人娩於柘館皇子一臣宇謹錄。”在“子”字和“一”字之間,似乎被刮掉了什麽痕跡。賈詡信手一揚,竹片飛出箭櫓,落到營前燃燒著火油的溝塹中去,化為灰燼。

在賈詡凝望的陽武附近的高坡上,當今天子正四肢攤平躺在草坪上,擺出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默默地望著熊熊燃燒的大火。

他的計劃,永遠不可能實現了。曹公看來做了充分準備,所有騎兵皆著灰袍,一散開就是漫山遍野,在這樣的夜裏很難抓到或殺死他。要截住曹公,只有在他進入陽武時才有機會。而這個時機,被劉平親手放過去了。

現在這個時候,恐怕曹公已經順利回到營地,開始喝酒慶祝勝利了吧。劉平心想。

“後悔了?”司馬懿坐在劉平身邊,隨手抓起一根草叼在嘴裏,突然又大皺眉頭,吐了出去。

“這裏的草,可比河內苦多了。”劉平道。

“哼,為了一個人,居然放棄了逆轉中原的機會。也只有你這樣的笨蛋,才幹得出來。”

“說不遺憾是假的,不過我不後悔,畢竟把你救下來了。也許在哥哥的心目中,漢室的分量至高無上,可在我心裏,它和一個人的性命在秤衡上並無輕重之別——這是我選擇的道。”劉平一語雙關。

“迂腐!白癡!我要是劉協,就半夜過來把你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