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夜(第2/3頁)

“範大黑他怕是撐不下去了,剛剛醒過來說是想見大人一面。”田城說道。

韓謙衣甲也沒有穿,就在短褂外披了件袍衫,侍與田城、奚荏疾步趕到醫營大帳,揭開簾子走進來,韓謙就見林海崢有些發呆的站在病床前,範大黑歪頭躺在那裏,血沫還在不斷從嘴角流下來,但已經氣絕身亡。

韓謙怔然站在床榻前,看著範大黑失去神采的面龐,想說些什麽,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那日是他建議三皇子登城視察,激勵士氣,卻不想梁軍早有準備,甚至將十數架投石機都預先進行過校準,在他與三皇子從登城道踏入東城墻,數以百計的散碎石彈便覆蓋而來。

張平替三皇子擋了一塊落石,左肩骨被砸碎,而範大黑用身體替他擋住一塊落石,背部則被砸塌下去,之後就一直陷入昏迷,直到此時氣絕身亡,他甚至都沒有機會跟範大黑說上一句道歉的話。

良久,韓謙才與林海崢說道:“你去找鄭通,看匠戶營有無良木,為大黑打造一副棺木,然後派人去敘州找範爺,看將大黑安葬何處。”

這時候不知道何處傳來吹塤之音,音色低沉而悲壯,是為戰死的同僚吹響挽歌,韓謙走出營帳,夜空下明月高懸,四周一絲烏雲皆無,遠遠能看到北城墻有一個身影坐在垛墻上,吹奏陶塤。

以往這是嚴禁之事,但今夜卻沒有將校過去喝斥,今日值守墻頭的諸多將卒皆抱著刀弓或站或依墻角而坐,靜聽這低沉的塤音。

韓謙回到大帳,也沒得休息,丹江沿線的斥候陸續傳來消息,之前為避樓船軍精銳,逃入丹江上遊的梁軍水營,此時正趁夜越過淅川河口,往丹江下遊而去。

“我知道了,派人盯住鐵鱷嶺、滄浪城一線的梁軍動向,有所異動,隨時來報。”韓謙跟高紹說道。

目前韓謙使田城在奚昌、郭奴兒等人的輔佐下,具體統領敘州營;楊欽、馮宣他們不僅失去戰船,船幫及四姓船隊的運輸船也在將山寨募兵送入淅川城後,被追擊過來的梁軍水營摧毀,船幫武裝護衛以及艄工,甚至四姓子弟,也都編入敘州營參與守城;高紹與趙無忌負責外圍的偵察、斥候之事。

見高紹離開後,韓謙伸展懶腰就要躺到床上休息,似乎並不覺得斥候傳回來這一情報有多關鍵,奚荏疑惑地問道:“梁軍水營要逃回襄州城,此時不應該通知鎮遠侯派樓船軍精銳追擊殲滅嗎?”

“誰知道梁軍有沒有在半道安排下什麽陷阱,這一仗能將梁軍逼退,已經是大功,好不容易能安穩的睡一覺,沒事去折騰有的沒的幹嘛,難不成還奢望這次能重創梁軍主力?”韓謙意興闌珊的問道。

“要能趁勝重創梁軍水營,不是有機會將一部分梁軍精銳,特別是玄甲都,封鎖在漢水南岸不得北歸嗎?”奚荏盯住韓謙的眼瞳,不解的問道,難以想象之前劍走偏鋒的韓謙,竟然會放棄這麽大的一個機會,都不知道他怎麽就轉了性子?

“睡覺!你不出去,難不成想陪我睡?”韓謙撐開被子,問道。

奚荏美眸橫了韓謙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

……

鐵鱷嶺北麓,早前李知誥率部堅守的殘寨,此時成為梁軍控制丹江水道的一處據點。

鐵索浮橋的鐵索被楚軍用巨斧砍斷,半截鐵索沉入江底,而用來支撐橋板的浮舟也被沖散,或沉,或擱淺在江灘上。

還有一些浮舟載滿薪材,想著楚軍戰船闖過來,引火燒船,但楚軍水師防範火攻的經驗豐富,僅犧牲掉少量的戰船,便將火船隔絕開來。

到處可見燒殘破裂的船板,要麽被浪頭打到江灘上,要麽或浮或沉往下遊漂蕩而去。

負責主持淅川一線戰事的韓元齊,這一刻像一頭被饑餓折磨許久的獵豹,蹲在鐵鱷嶺北麓主峰之巔,赤紅的眼瞳盯著北面的江水,透射出饑渴而兇戾的精芒。

潾潾波光仿佛黑色的水面下藏著億萬銀幣。

周師成率梁軍水營已經往下遊逃去兩個時辰了,但北側的江面依舊毫無動靜。

此時晨曦漸漸清亮起來,韓元齊心裏即便再焦躁、再不甘心,忍不住長嘆一口氣,跟身後楊雄說道:“早知道此計不售,敵船往北闖去,就應該點燃這些柴船圍燒過去!”

北麓柳條溪兩岸修建了三座寨子,將一片水泊圍在當空,恰到好處的能擋住外圍斥候的視野,這一刻這座十數畝大小的水泊裏,停著上百艘載滿薪柴、澆上膏油的小船,是打算他們假裝倉皇南逃的水營能將楚軍水師的戰船引下來之後,然後趁其不備,在鐵鱷嶺北麓最為狹窄的丹江水道內,突襲之。

奈何到這時楚軍都沒有中計的跡象。

楊雄知道韓元齊內心有太多的不甘,但之前楚軍水師往北突進時,有著足夠的警惕跟防備,這百余艘澆油柴船點燃殺出,又能發揮什麽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