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山中(第2/3頁)

尚仲傑等諸家子弟率少量精銳部曲逃跑,但尚家堡裏大部分女眷被拋棄下來,韓謙沒有將敵方女眷貶入樂營妓寨供將卒享用的想法,暫時都集中關押起來,也想著趕緊讓張平將人送走……

……

……

雖然山腳下的山谷裏人頭攢動,但雷平峰道觀之後,石崖殘亭之中,猶是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

除了上山采摘野菜草果、獵取山獸的人偶爾路過外,山谷裏的人馬平時並不會爬到雷平峰打擾到道觀平靜清修的生活。

炎炎夏日,滿臉病容的青衣老者卻挨不住山裏的涼氣,在褂子外還披了一件袍衫,與觀主雲樸子坐在殘亭裏下棋。

“李侯爺在溧水城殺俘,迫不及待的對投附諸家委以大權,而不顧他們首鼠兩端、尾大不掉的弊端,你真就不出面提點他們一番?”雲樸子枯瘦的手指,撚起一枚棋子,將落未落,眯眼看著眼前的老者問道。

“能手把手教的,我都有教,手把手教不了,我都是瀕死之人,說話誰會聽?”老者說話卻是豁達。

“殺俘畢竟不祥。”雲樸子說道。

“殺俘是不大妥,但談不上什麽祥不祥的。再者我這一輩子手下沾染多少血腥,心硬似鐵,有什麽資格說教小輩?”老者說道。

“我明白了,你趁著還有一口氣吊著,那些小輩闖再大的禍,別人總是要看你三分顏面,總比你一撮黃土葬忠骨之後他們再闖出波天禍事要好!”雲樸子哈哈笑道。

“人生終老,都難免要為兒女念!”老者嘆了一口氣,不置可否地說道。

“赤山軍走到這一步,信王以及你李家的侯爺都認定韓謙會代表嶽陽的利益,率已成規模的赤山軍留守茅山、東廬山一線,認定韓謙並不會特別在意老弱婦孺的就糧困境,最多將活動範圍擴張到宣州北部,但你又說韓謙是秉承其父遺志而來——那你說說看,赤山軍下一步會怎麽走?”

雲樸子這時候總算是將手裏的棋子落下,饒有興致的盯著青袍老者問道。

“顧芝龍在宣州嚴陣以待,黃化在湖州更不好惹吧?韓謙剛到金陵時,金陵糧價才每石十數二十緡錢,而在兩個月後的今天,金陵城內每石梗米便升到七八十緡錢,東面的糧谷始終沒能有一車一船西進。不少寒民都忍受好幾個月春荒,餓得面黃肌瘦,然而入夏後的收成又有大半被南衙禁軍強征過來充當軍糧,滿足城中勛貴官宦所需。這使得赤山軍攻陷尚家堡,聲勢大漲之後,這十天以來,都有三五千人拖家帶口來投赤山軍,使得赤山軍此時的人馬沒有二十萬,也相差無幾,相信很快就會有更多的奴隸、饑民聚攏過來。然而問題在於,赤山軍即便能編四五萬精壯,但愈三十萬老弱婦孺張開三十萬張嘴嗷嗷待哺,而且其中又大量是世家門閥因缺糧而先放棄的孱弱之輩,在這金陵外圍諸縣都缺糧的關頭,可沒有那麽容易伺候啊!老王爺判斷韓謙乃有繼承其父遺志的念想,斷定他不會放手這麽多的老弱婦孺不管,定然要帶著這麽多的老弱婦孺走出去就糧,才能活這麽多人。我假設這一切是真,但四周諸雄環伺,赤山軍以三五萬烏合之眾,卻要庇護三四十萬婦孺東奔西走就糧,到時候會暴露出多少的破綻,想必老王爺您是不難想象吧?而在世家門閥以及江東安居樂業的普通民眾眼裏,此時的赤山軍,也跟流民軍沒有什麽區別了吧?這時候即便黃化擋不住赤山軍東進的步伐,到時候這三四十萬人進入兩浙,到任何一地都會像蝗蟲一般,將地方上的存糧蠶食一空,以致更多的饑民被脅裹起來,整個江南東道可就都要被摧殘一空啊,這大概也絕非老王爺所願見吧?”

“你的問題倒是不少啊,看你這幾天清減許多,卻是一直都在琢磨這個事啊。”青袍老者微微一笑,說道。

“別人都料定韓謙是沽名釣譽、心機陰狠之徒,其到金陵乃是不甘受嶽陽冷落,意在收買龍雀軍精銳悍卒的人心,但你又說他是為破楚州軍的圍城之策,為繼承其父遺志而來,”雲樸子說道,“然而我百般思量,卻不知道他要如何,才能在虎狼環伺之下,善待那三四十萬會受四周州縣仇恨,被視為蝗群的烏合之眾——又或者是老王爺您這次看走眼了?”

“我看不看走眼,有什麽重要的?韓謙征召奴婢入伍,便料到信王會迫不及待的仿效之,目前情況也是如此,這使得楚州軍與南面的顧芝龍、東面的黃化彼此忌憚,難成聯手之勢。”

老者見雲樸子這些天絞盡腦汁在想這事,今日終於熬不住將心裏所有疑問拋出來,嘆了一口氣,說道。

“我那個弟弟,又被韓謙利用來擋住西北面,我想他應該是早有算計的——當然了,我一個瀕死之人,能與老友下幾番快活棋便了心願,去操那心思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