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七章 反應(第2/3頁)

陳如意是張平帶出來的徒弟,原本也是晚紅樓一脈的弟子,但在金陵事變之後與其師兄安吉祥一起為延佑帝所倚重。

陳如意、安吉祥早年或許顯然有些勢單力薄,畢竟沒有什麽威望,手下也沒有幾個真正能用、能信任的嫡系,縉雲司被解散時,甚至都沒有說一聲的余地,但又是四五年過去,內侍監的事務已然沒有張平、姜獲兩人開聲的余地了。

陳如意還沒有滿三十歲,但出入禁中,已頗有內侍大臣的威嚴了。

楊恩卻是眼簾子擡起瞥了陳如意一眼,問道:

“何為大不韙?”

陳如意一怔,但楊恩當年連天佑帝的面子都不給,即便聽得出楊恩話裏的輕蔑之意,他也只能心裏暗恨,說道:“大楚律尊奉前制,‘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黔陽侯這麽搞,天下不都亂套了?”

“要是‘立長立貴’這一套有用的話,那梁帝之位就不應該是朱裕在坐、蜀主之位就不應該是王邕在坐,而我們大楚天子之位,也不應該是當今陛下在坐。”楊恩哂然一笑,說道。

陳如意愣怔在那裏,楊恩說話肆意妄為,他還真不敢亂接這話,瞥眼看沈漾下低頭擺弄手裏的棋子,似乎也完全沒有在意楊恩這話有多忤逆。

“要說破壞規矩,黔陽侯早年在敘州攤丁入畝,算不算破壞規矩?在金陵募奴婢編赤山軍,曾言富貴無種之言,算不算破壞規矩?在敘州、淮西大興工造商賈,算不算破壞規矩?陳公公你代陛下過來,要問的不應該是黔陽侯此舉合不合規矩,這個問題應該去問禮部諸位大人以及宗正寺諸大人,到我這裏,應該要問黔陽侯此舉能不能行,以及黔陽侯此舉的目的是什麽。”楊恩繼續說道。

陳如意心裏暗罵,老龜毛,老子不是還沒有來及得直接問出口嗎?

沈漾這時候才接過話來,說道:“韓謙急於確定繼承人,並使趙氏姐弟掌握東湖的內外事務,他還是要親自率部介入河淮戰事啊!”

楊恩點點頭,贊同沈漾的判斷:

“當世幼子極易夭折,即便生在王侯之家,也不是誰都能平安長大成年,韓謙此時對時局作最壞的打算,顯然不能立剛出生沒幾天的王珺之子為繼承人,長子韓文信才是更適合的人選。此外,趙無忌兵權雖重,但趙家小門小戶,僅趙氏姐弟一支,別無叔伯兄弟在世。韓謙真要是出了什麽意外,趙無忌至少目前也應該會盡心輔助其姐,拉攏好棠邑諸將吏,一起扶持韓文信長大成人,繼承韓謙這些年攢下來的家業。換了王珺之子,不要看王轍、王樘、霍肖、霍厲、王衍等人權職不顯,王文謙以及更多的王氏子弟都沒有容納進棠邑,但假以時日,真不好說就不是另一個有心取而代之的徐氏了。趙氏姐弟與棠邑諸將吏這些年也是共患難,除了這點外,棠邑將吏多出身草莽,韓家、王家幾個在棠邑真正受到重用的也是庶子、婿子,而非嫡子,因而韓謙立韓文信為侯世子,棠邑內部或許會感到詫異,但實際不會有什麽反對的聲音——這時候,韓謙真要是出了什麽事,棠邑才能保證更穩定的過渡下去……”

聽楊恩這麽分析,薛若谷蹙著眉頭,遲疑地問道:“河淮的形勢真是危厄到這一步,令韓謙都要在出征之前安排好後事?”

“朱裕乃一代雄主,都被蒙兀人打得沒有還手之力,蒙兀人哪有想象中那麽簡單啊?可惜朝中諸公卻還是遠不夠重視,”楊恩也是發愁地說道,“徐明珍、司馬潭看似都還沒有投降過去,但這更像是誘棠邑入彀的陷阱,想必韓謙也早就預料——潁水泛濫如汪洋,西翼朱裕攻河洛,不需要棠邑直接出兵支持,再多的兵馬在河洛也施展不開,韓謙多半還是想著保住汴京。但是,東線要繞開徐明珍所守的堅城,從穎水而上,東岸的洪泛區令兵馬難行,唯有朱裕在陳州北部所搶修的驛道還單薄的屹立於洪水之中,也是韓謙唯一能增援汴京的通道。而一旦待徐明珍、司馬潭叛降後,這條單薄、被洪水圍住的驛道又太容易被切斷,到時候韓謙非要反過來攻下亳州、譙州,才能重新跟棠邑建立聯系。你們說,韓謙這時候要怎樣,才不算是小心過度?”

“侯爺是斷定韓謙明知道眼前是陷阱,還要踏一腳進去?”陳如意問道。

陳如意是代延佑帝來問策的,楊恩即便瞧不起他,還是沉吟著認真回答道:

“韓謙從來就是一個劍走偏鋒的人,人的性子永遠是這輩子最難改的,他並不會因為眼前是陷阱,就真會畏懼——這點沈相、薛大人心裏再清楚不過,要有可能,我倒想勸他不要莽撞行事。不過韓謙之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助梁軍從棠邑借道回河淮,他對時局的看法要比朝中諸公,都要更不樂觀。而一旦河淮失陷,淮西將直面蒙兀人的鐵騎,此時主動出擊,將戰事限制在河淮之間,或許在黔陽侯的眼裏,是一個更不壞的選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