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莫須有(第3/4頁)

楊彪也好,諸位在坐的公卿也罷,全都默然無語。

不然呢,還能怎麽樣呢?起身堵這位劉婆婆的嘴?

良久,作為聚會的發起人,也是座中唯一和劉寬資格相仿的元老重臣,楊賜終於還是無奈的勸了一句:“此事若劉公你不開口,那恐怕就要成定局了……”

“光祿大夫的愛子剛才也說了,莫須有何以服天下?”劉寬連連搖頭。“此事休要再提,我斷然不會因莫須有之事汙一位海內大儒名節的!”

這話本來就是意料之中,楊賜也不過是出於召集人的責任再問一句而已……實際上,他也不可能因為這種事情去汙蔑盧植偽書盜印的。

然而……

“既然如此,《毛詩》以副本的名義銘刻於石經背面,恐怕已經成了定局,再多說也無益了。”楊賜如此吃了蒼蠅一般得出了這個結論。“但是,現在還需防著盧子幹以此為契機,讓所有古文經典副本於今文碑後……此事,不能再讓了!”

然而,讓楊賜感到憤怒和不解的是,自己說出這番理所當然的話以後,竟然沒有一個人發聲附和。

“袁公。”不滿之下,楊賜直接點名了。“你家四世三公,靠的是《孟氏易》傳家,難道就沒有話教我嗎?”

“楊公。”一直沒吭聲的袁隗起身朝對方行了一禮。“我袁氏雖然是今文世家,但我袁隗的嶽父馬公(馬融)卻是古文的一代宗師,我身處嫌疑,不好就此事多言!”

楊賜目視對方良久,但終究無可奈何。

“楊公,”就在此時,當今陛下三位帝師中的最後一位,也就是大司農張濟再度開口了。“我有一言。”

“張公請說。”楊賜聽到聲音後終於緩過來了一口氣,話說,這張濟雖然和自己一樣位列三位帝師之一,但卻是被自己舉薦的,屬於半個自己人。

“楊公。”張濟低聲答道。“恕我直言,這事有緩急之分,古今文之論終究只是士人之間的理念紛爭,而當今天下的痼疾在於宦官!所以在我看,這古文以副碑的形式列入石經,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若能以此收盡山東人心,則大事可成矣!”

楊賜聞言再度閉口不言……良久,他忽然舉杯一飲而盡,然後拂袖而起:“我醉了,先行告退。”

眾人愕然,宴席隨即不歡而散。

“都是一群不堪與謀的混蛋!”片刻之後,剛一回到自己房中,楊賜就破口大罵。“劉寬糊裏糊塗,整日就知道裝醉避世;袁隗屍位素餐,宛如守戶之犬;張濟一味清談,百無一用;朱野更是只知道拿祖宗吹噓;最可恨的就是那許訓……世代公卿,竟然投奔了宦官?!彼輩皆不足與謀!”

“大人。”追回來的楊彪當即苦勸道。“莫要為這些人氣壞了身子。”

“他們怎麽就不懂得團結一致呢?”楊賜頹喪的坐到了自己的席子上。“枉我一片苦心……”

楊彪也忍不住嘆了口氣:“父親,且不管這些人,明日終究要上朝,如何處置總是要有個說法的。”

“《毛詩》是攔不住了。”楊賜搖頭道。“盧子幹用的好手段,但是再想讓我退讓就萬萬不能了,得想法子堵住其他古文副碑的借口……他們不願助我,我自己來,我兒可有法子嗎?”

“剛才確實想起了一個法子。”楊彪低頭若有所思道。“但可能會得罪不少人。”

“我楊伯獻何時會怕得罪人?”

“是這樣的,大人您想想,今文中,一經也有數傳。”楊彪低聲道。“不如,仿效這《韓詩》、《毛詩》互為表裏的妙策,擇其一為正,其余為副。”

什麽意思?很簡單,今文中也是有派系的,如《春秋》在今文中就分為《春秋公羊傳》和《春秋谷梁傳》,既然如此的話,不如今文自己搞個正副出來,比如把《公羊傳》刻在正面,《谷梁傳》刻在背面……這樣的話,石經背面被今文自己填滿,古文不就擠不進來了嗎?

“我兒真是妙計!”楊賜當即茅塞頓開。“如此甚好,非但能拒古文於門外,還能在今文中正本清源,甚好!”

聽到父親的誇獎,楊彪難得捏著自己的胡子自矜了一下。

“不過我兒,”興奮了一會後,楊賜看了一眼自己的愛子,卻又忽然略顯無奈的搖了下頭。“接下來兩年,還是要委屈你一下的。”

楊彪稍微一想就已經反應了過來:“父親還是不想放過盧子幹?”

“沒錯。”楊賜正色答道。“他越是有本事,我越是要束之高閣,不然豈不是要被他翻了天?明日早朝,還是要讓他入東觀修史,你依舊去陪他,讓他無言以對!”

楊彪稍微抿了下嘴,然後拱手道:“大人,不是我耐不住寂寞,以我的年齡,去隨盧子幹修兩年史書也無妨。只是,那大司農張公所言還是有幾分道理的……宦官才是我輩心腹之患!盧子幹也好,山東諸公也好,大家終究是友非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