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一章 童言無忌(第2/3頁)

“哼,他把司禮監當成什麽腌臜地方了?”這話和朱瑩的話如出一轍,但接下來,四皇子說出的話,在張壽聽來,那就是自己只聽說過一星半點,又或者從未了解過的純幹貨了。

“我聽柳楓說,司禮監的善堂每年都會收養很多棄嬰,然後從中挑選最聰明伶俐的養到六歲,然後再根據資質遴選出一批人重點培養。其中讀書最好,考試最優的人,才會被送進司禮監內書堂。司禮監從小就會教他們,管生不管養者,不配稱之為父母,忠君才是根本……”

四皇子此刻隨口說著柳楓告訴他的那些司禮監養成規矩,壓根沒注意到沈縣令聽得眉頭大皺,而此時裹得猶如粽子的鄒明更是忘記了四皇子的身份,忍不住反駁道:“此言差矣,天下無不是的父母,怎可因為遺棄就誹謗?再者,就算是孤兒,司禮監如此淩虐也是不該……”

直到一只手被同伴使勁掐了一下,鄒明方才悻悻住嘴,但仍然滿心激憤。而四皇子卻並不生氣,而是微微瞪大眼睛,滿臉不解地說:“司禮監怎麽淩虐了?之前南城那個汪四不是開過善堂嗎?那才叫淩虐呢。司禮監善堂出來的人,很少人進宮,大部分都在外頭做事呢!”

四皇子這麽一說,沈縣令登時遽然色變。司禮監如何收人,這是內宮事務,而非外臣能管,只因為素來嚴格管住自宮這條口子,而且宮中內侍數量又素來嚴格控制,所以縱使司禮監素來有種種亂七八糟的傳聞,但因為不能證實,所以外臣也無法置喙。

但至少,什麽家貧賣了孩子閹割入宮這種事,本朝幾乎是絕跡的,因為根本就不收!

可如此一來,宮中閹宦從何而來?如今聽四皇子的口氣,這已經很清楚了,司禮監竟然私設善堂,挑選資質好的遺棄兒加以培養,然後斷絕人和父母親人的關系,甚至對人灌輸父母遺棄的罪過,人為造成對父母的仇恨,然後把人收進宮!只講忠,不講孝,簡直荒謬!

最重要的是,除卻入宮的那一批之外,剩下的人在外頭做事?很明顯,司禮監在表面上的那一小部分人之外,暗裏還擁有一大批人手!這一年年經營下來,沈縣令都不敢想象規模!

四皇子對司禮監也談不上多少好感惡感,此時只是想說明司禮監絕不是想進就能進。他壓根沒在意沈縣令的表情,繼續自顧自地說道:“司禮監規矩多著呢,只許用京言,不許用鄉音。不許攀鄉黨,不許認外親,禁引人入宮……哦,聽說孤兒當中,還有北虜的幼童……”

沈縣令固然震驚得無以復加,而鄒明等人,同樣震驚得無以復加!

自古以來,閹宦從來就沒有斷絕過,本朝自然也不例外,只不過因為太祖皇帝一而再再而三在民間強調禁止自宮,也絕不收自宮之人,再加上宮中宦官數量一直都控制在很低的水平,宮人也到了年紀就按時放出,所以文官們自然歡迎這樣的德政。

誰會希望有一大堆閹宦在天子面前吹耳旁風,然後和自己爭權?

因為身邊不大聽說有誰誰誰閹割入宮了,宦官這種生物,也不大會出現在京城之外的地方,於是,鄒明這些來自外地的書生,更是從來沒想過,宮中如何補充宦官這樣一個問題,此時四皇子的話在給他們普及了某種知識的同時,卻也讓他們無不為之驚怒。

沈縣令忍了又忍,此時也終於忍無可忍地沉聲說道:“孤兒亦是人生父母養的,收養他們卻閹割送入宮,斷絕親情鄉情,天理人情何在?這實在是太過分了!”

呵呵,這算什麽過分?閹割基督徒少年作為奴隸近衛軍的制度你還沒見過呢!再說,文人墨客家裏那點蓄奴養婢,烏七八糟的事,除了沒閹割人,哪裏就比宮裏幹凈?

張壽深知。士大夫和閹宦那是天然的對立——這也正常,本質上說,那是閹宦代表的皇權和士大夫集團的博弈。除卻晚唐權閹把持天子廢立,代行皇權,而藩鎮則掌握軍權,文官集團試圖對內壓制宦官,對外收攏軍權,最終卻一敗塗地之外,歷朝歷代都鬥個沒完。

就連宦官名氣好像沒那麽大的宋朝,北宋有最會玩弄權術的宋徽宗培植起來的童貫梁師成,南宋有號稱崇尚理學卻治國用兵一團糟的宋理宗弄出來的董宋臣,哪個不是皇權走狗?

“哪過分了,我上次還讓柳楓偷偷帶我去內書堂看過,那兒書聲瑯瑯,挺有意思的!我又不是沒在國子監讀過書,就裏頭不少監生混日子的架勢,還比不上內書堂!”

四皇子性格素來冒失沖動,甚至還有點逆反,所以對沈縣令這種滿口正義的老大人,他當然不太感冒,此時張口就懟。

這下子,別說沈縣令面色鐵青,就連鄒明三人也沒辦法忍了。之前千恩萬謝張壽救人的那個書生就一字一句地說:“四皇子,司禮監內書堂又怎能和國子監相提並論?國子監的監生大多有正經功名,更是寒窗苦讀數十年,一群閹宦收養的棄兒,讀的又是什麽聖賢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