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五章 針尖對麥芒(第2/3頁)

“所以,他竟然和陸卿混到一塊去了,整日周顧著公學,足可見這為學子的一片拳拳之心,朕沒想到,卻不得不嘉其志氣。他教授三郎,確實是合適不過。只不過,張九章你說他不求名位,朕卻不可不加以禮遇,否則傳揚出去,朕豈不是還不如三郎和四郎尊師重道?”

這話在眾人聽來,簡直是對剛剛洪山長攻擊三皇子盲目尊師的最好反擊。可皇帝之前明明尚未進殿,應該沒聽到洪山長那番話,眾人也只能疑神疑鬼,順便替這會兒正臉色變幻不定的洪山長掬一把同情之淚。

而眼見劉志沅入東宮講讀一事已成定局,而且皇帝恐怕還會尊其品級,孔大學士情知無法阻止,幹脆就搶在皇帝為劉志沅定下品級之前,霍然出列,破釜沉舟地拿出了這些天預備已久的殺手鐧。

“東宮講讀關乎太子之將來,天下之將來,臣等各有舉薦之責,皇上身為君父,從容細細遴選,此乃正理。然則明日冊封東宮,慈慶宮業已陳設齊備,臣卻有一言不吐不快!”

說到這裏,孔大學士卻是直接撩起袍服下擺,竟是在這種場合少有地大禮參拜:“臣忝為閣臣,今日伏乞聖上,慈慶宮一應隨侍,不應再選入通曉文字的宮人內侍,以免有人仗恃所學,蠱惑人心!有孝方有忠,此乃天理人倫!”

他這麽一說,就只見偌大的文華殿內,頃刻之間竟是搶出了足足二三十名文學清貴,同時附和高呼。

面對這樣的局面,眾多朝臣勛貴,乃至於不少官宦子弟和名門千金,在驚愕過後,卻不由得都生出了幾分贊同。

自從漢之後,大多數朝代,何嘗不是以孝治天下?還不是因為有孝方才有忠?

而反面例子就是,除卻從元世祖建元其實就歪了根子的蒙元,在開國之後就兄弟父子刀兵相對的唐朝,哪怕也曾經鼎盛一時,但因為太宗李世民開了個壞頭,乃至於一代一代子孫前赴後繼地幹起以子迫父的勾當,於是到了中後期,太子幾乎都是十王宅中養的廢物。

這其中固然有重用閹宦,最後廢立全由權閹的關系,但何嘗不是那些天子一個個都怕兒子太過英武,於是出了李世民,於是出了李重俊,於是出了李隆基,於是出了李亨,所以才寧可把兒子養成廢物,也絕不讓他們有機會奪父權嗎?

有了唐時以及五代十國那些亂七八糟的教訓,從宋到明,這個孝字那都是被提到了最高的高度。到了本朝,雖說亂七八糟的靖難也好,反正也罷,來了一次兩次三次,但至少從未出過以子迫父的慘劇,了不得是藩王不服中樞新君,振臂而起,頃刻之間收拾了朝局天下。

所以,眼見孔大學士和這麽一大堆人跪地陳情,每個人都醒悟到,孔大學士這位有實無名,不是首輔的首輔,是為了斷絕司禮監那些不但識文斷字,甚至可以說通讀經史,但唯獨違背孝道的讀書內侍進入東宮。而理由更是現成的,因為太子必須忠孝雙全!

於是,一個個人悄然出列,伏跪於地,卻是以沉默作為附議。當大殿中最終跪了足有幾十號人時,冷眼旁觀的張壽就發現,坐在世家千金之中的朱瑩竟是霍然起身。

對楚寬素來有些警惕提防的他並無意站出來替司禮監張目,因此對朱瑩的舉動不免有些不解,可朱瑩朝他投過來一眼之後,卻是嫣然一笑,隨即從容出現在了那伏跪一地的人群旁邊,卻是不慌不忙襝衽施禮。

“皇上,這麽多位朝中重臣都提請慈慶宮不可留識文斷字的內侍宮人,否則便容易蠱惑人心,試問他們擔心蠱惑了誰?何妨明說,他們擔心有人蠱惑了未來慈慶宮主人而已!”

沒人料到朱瑩會突然出來,正如同張壽這個和她最親近的未婚夫都沒料到一樣,朱涇和朱廷芳身為父兄,卻也同樣為之大吃一驚。朱瑩這是到底想說什麽?

“但三皇子從前還不是太子的時候,身邊內侍宮人,難道就全都是目不識丁,毫無見識之輩?難道他從前年紀尚幼的時候,還不曾被人蠱惑學壞,如今年紀漸長,沉穩漸成,又將冊封太子的時候,卻會為左右一時讒言而遭誤導?”

“婦人之見!即便唐宗宋祖,難道是一開始便背父背主的嗎?”

孔大學士一時情急,脫口而出之後,方才瞬間面色煞白。唐太宗背父,宋太祖背主,這是讀書人無不人盡皆知之事,然則史書中即便是後朝評前朝,往往也會用一點春秋筆法,為這兩位明君諱。在這種時候說出來,豈不是說他懷疑三皇子會在人蠱惑下違背君父?

他怎麽就會被朱瑩這麽簡簡單單繞進去了!

若是此時此刻發難的是別人,那麽孔大學士這口誤一定會被抓住,然後好一陣窮追猛打。可朱瑩此時站出來,本來就不僅僅是抓人語病。見三皇子那黑亮的眼睛盯著自己,其中仿佛閃爍著某種說不其道不明的情緒,她就對著這個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家夥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