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四章 蠱惑(第2/3頁)

“今天第一堂課,我們來說一說,歷史上那些最出名的質子。”

禮曹參議那張臉狠狠抽動了兩下,只覺得滿腦門子都是汗,後背心也在瘋狂出汗,結果卻還不敢去擦,心裏卻在拼命地想,大明是不是真的不準備放回者山君——而那樣一來,朝中又會由誰來執政,會不會和王氏高麗後期那些大王似的,鬧出一場場重祚風波。

雖然這次的決定看似應該是大王大妃做出的,但大王大妃從前並不幹涉朝政,那一定是大王大妃背後的朝臣,大王派別的朝臣,一大堆人彼此妥協商議之後的結果。他努力尋找是否還會有足可媲美者山君的人選,而在腦海全部過了一遍之後,他終於放心了。

應該沒有……不對,就是沒有!

就是這麽一走神,當禮曹參議回過神來,趕緊開始仔仔細細聽張壽說的內容時,他已經錯過了很多。張壽已經從一同為質的宣太後和秦昭襄王,說到了秦莊襄王子楚,而後又說到了在秦昭襄王為質期間生下的兒子嬴政,最後才是燕太子丹。

而張壽不加評論,直接講故事的方式,也漸漸平息了者山君心中的不安。對於雄踞東方的龐然大物,有很多朝鮮的大臣研究過,學習過,而他這個年紀的孩子,聽到的都只是傳言,怎麽也不可能學習到多少別國的歷史。

光是本朝整理出來的新羅乃至於王氏高麗的史料,包括本朝開國那些年的歷史,就足夠任何一個宗室學到兩眼發花了。所以,他暫且忘記了自己的處境,聽張壽侃侃而談,從春秋戰國的互質,說到漢朝的侍子,然後是魏晉南北朝的質任……當然也少不了元朝的留質。

想到王氏高麗諸王幾乎都入質大都,到了大明,反而只是入學國子監,大明朝廷其實並不太約束眾人所學又或者其他,所以就連被申飭的叔父也能回國登基,者山君就嘆了一口氣。

說起來,自己的國家開國比大明還要晚將近三十年,可禪讓這種事已經發生了三次。

當然大明更誇張,從英宗到睿宗,每次奪位都是殺得血流成河。可相比大明那些官員如今至少已經俯首帖耳,當今皇帝身為幼主,卻能夠安然在位二十七年。可在他的國家,祖父在位多年,清洗一次又一次,卻依舊要提防著各式各樣的謀逆和反叛。

張壽說的這些故事,他是不是可以從中汲取到某些教訓?

者山君這才多大,他就算死命隱藏,那些表情變化,張壽又怎麽會不看在眼裏?陳永壽捎話時說,實在不行讓他曉以利害就行了,但他卻不覺得一個在宮廷鬥爭最復雜的地方成長起來的孩子,會不懂所謂利害,所以他幹脆有選擇性地給人講史。

而當歷朝歷代關於質子的這些故事暫且講完,他卻詞鋒一轉,說起了漢時的推恩令。

從推恩令,他又延續到諸子分產,嫡子守業等等傳統在歷朝歷代的延續,然後就開始評論古代新羅那種在禮法上會被衛道士噴死的通婚。什麽叔叔娶侄女,姑母嫁侄兒,最後說到庶孽禁錮……反正他曾經從雜七雜八資料上瞥一眼看到的東西,此時全都信手拈來。

現代人的閱讀量多大?知識面多廣?最重要的是,天馬行空亂侃一氣的本事有多大?

那絕對不是古人能夠想象的,更不是偏居一隅之地,而且年紀還太小的者山君能夠預料的。就連一旁陪侍的禮曹參議都聽得目弛神搖,目瞪口呆,更何況是一個小孩子?

再加上張壽頭頂東宮師的光環,天生就自帶光芒萬丈的魅惑……蠱惑效應,日後也許會成為君臣的兩個人,那簡直是壓根連插話的空隙都沒有。只是,當張壽說到朝鮮那唯有兩班嫡子才能參加的文武兩科科舉,庶子只能參加雜科時,禮曹參議才不服氣地想要辯解。

然而,他那種貴種的後代還是貴種,賤民的後代就該是賤民的辯解,又哪裏比得上張壽那種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所以需得拔才於微賤草莽之中的見識?

隨口舉出唐宋以來那些有名的出身寒微的名臣,以及庶子出身的宰相,然後將人家的庶孽禁錮法掰開來,說到階層禁錮,通道堵死,民智不開……

反正一個個這年頭少有人提起的名詞砸下去,張壽就看到,面前兩人面色很不好看。

任憑是誰,國內制度被人如此非議,哪裏能受得了?禮曹參議顛來倒去只能想方設法用一個禮字希望穩住局面,卻不想張壽輕描淡寫幾句話給打了回去。

“歷來華夏出名的理學經學大家,也有納妾蓄婢的,但沒聽說過有生下庶子之後,就把人當牛做馬的。不過是你們那位定下這規矩的大王憂慮兩班數量日後太多,世世代代的承襲之下,朝中位子不夠分,天下財富不夠分,特權更不夠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