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銅鐘案 第十四章(第2/3頁)

“與此同時,林藩的妻子也失蹤了。林藩派人四處找尋,終不見影訊。人們紛紛猜測,必是林藩暗裏殺了妻子,並毀去或藏過了屍身。他恨梁家的每一個人,梁英沒有為他林家生嗣,自然也在他忌恨之列。——以上這些是第一份狀卷的概略內容,具款日期是二十年之前。”

狄公一口吸幹了一盅濃茶,銳利的目光掃了一遍他的四位親隨,又繼續往下說。

“梁家於是只剩下梁夫人及她的兩個孫子和一個孫女了。變賣產業抵償了廣州那三家金市的賬銀,又接二連三治辦了幾次喪事後,梁家的產業十停去了九停。多虧了梁夫人的慘淡經營,梁家的商號又死灰復燃,生意漸漸做大了。梁夫人一面監督孫子們求學讀書,一面獨立支撐著梁家的門庭。

“這時林藩將搶奪來的不義之財組織了一個走私集團,牟取暴利。漸漸他走私行跡被官府注意。林藩又心生一計,一來可以轉移官府對他的注意,二來乘機最後摧毀梁家。

“他重金買通了港灣市舶司的一個官員,將若幹箱禁運物品打了梁家商號的戳印,偷偷藏進了兩條行將出海的大帆船的底艙裏。然後他又派人出首告梁夫人走私。官府聞報截船緝私,果然查獲那幾箱禁運物品。於是官府查封了梁記商號,籍沒了梁家的所有財產。梁家頓遭滅頂之災,梁夫人從此一貧如洗。

“廣州住不下去,梁夫人只得領了孫子孫女到鄉下一個族弟的田莊中去避難。誰知半月之後又遭土匪洗劫,火光血影中只逃出梁夫人及她的長孫梁珂發——幼孫、孫女、管家及兩個家仆全數被土匪慘殺。——後來官府追查,只抓得了四個小土匪砍頭示眾。眾怒也稍稍平復。但梁夫人並未被嚇倒,她知道林藩既能買通官府又能買通土匪。她已整理出林藩犯下的九條人命案的全部狀詞,準備一有機會,便投官告狀。

“兩年前,京師任命了一個廣州新都督,都督之下的別駕、長史、司馬等官員也一應移人。林藩心怯,便帶了幾名貼身家奴及一群如花似玉的侍妾,偷偷乘船離開了廣州城。——廣州商號的一應事務則委派一個管家照應。梁夫人聞訊林藩逃離了廣州潛來濮陽隱居,便隨後也追來濮陽。——於是林、梁兩家的官司終於打到了濮陽州衙。

“梁夫人到濮陽衙門,只能告林藩綁劫了她的孫子梁珂發。——梁珂發一到濮陽,天天便去林藩宅邸周圍明查暗訪。當他正掌握了林藩大量的犯罪證據時,卻突然失蹤了。梁夫人心中明白她的孫子可能已經遇害,故她將林、梁兩家的幾十年夙怨全數傾倒了出來,目的是提醒我們留意到梁珂發的失蹤與林、梁兩家世仇有關聯,是林藩九條人命之後又犯下的一樁新的殺人罪行。然而一時找不到梁珂發失蹤與林藩有直接關聯的證據。——難怪乎馮相公不肯受理這個案子了。至於二十年之前的世仇,那應是廣州都督的事。他焉可越俎代庖?

“我將林藩的行跡前前後後反復思量了一遍,我問自己為何林藩要選揀濮陽這樣一個小地方來作他的藏身之地,而不去京師大埠過紙醉金迷、放浪形骸的生活。聯想到他貪婪的本性,我疑心他在濮陽做的是套販私鹽的勾當。陶甘說,他的宅邸選在水北門附近,那裏一向荒僻冷落,正是他做犯法勾當的好去處。水北門下雖有鐵柵,但一包一包的鹽則可化整為零,傳送出鐵柵之外,逃避官府的關卡緝查,由運河運出濮陽。林藩在水北門外不是有一田莊麽,水路貫通,只須水門兩邊兩條船互相接應便成。陶甘見田莊外有貨棧有碼頭,更可證實他幹的是什麽勾當。

“然而林藩大概已覺察到了官府正在追緝他的罪行,故已將家財,侍妾送回了原籍,濮陽只留下寥寥幾名家奴,他正在偷偷消滅一切走私的痕跡,最後悠然曳尾而去。——我擔心的是我們不能及時拿獲他走私的證據。”

洪參軍忍不住插上話來:“老爺,看來梁珂發早已查清了他的犯法行徑。我們不能設法找尋到梁珂發,再追出林藩的走私罪行麽?說不定梁珂發正被林藩關押在一個秘密的地方哩。”

狄公搖了搖頭,鄭重地說道:“我思量這梁珂發早已不在人世間了!林藩性極殘忍,他豈會讓梁家一根苗裔獨留在世上?那天他竟對陶甘敢下毒手,早是馬榮及時趕到,要不然陶甘也同梁珂發一樣死於非命了。”

洪參軍沮喪地說:“梁珂發失蹤已兩年了,再要查清他遇害的蹤跡看來是無望了。”

狄公道:“確是如此。我此刻要嚇唬他一下,布下疑陣,弄得他草木皆兵,心神不安,暈頭轉向,疲於奔命。這樣他便會孤注一擲,鋌而走險,從而亂了陣法,露出破綻,最後被我們拿獲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