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棺柩(第3/5頁)

“狄老爺謬獎了。小校一武夫,讀書不多,粗知報國大義,只望立功邊庭,生人玉門,庶幾不辱家門。適才怠慢失敬之處,萬望海涵。呵,狄老爺見家父時,家父可曾言及小校的不幸?”

“令尊言及賢閫的不幸遇害,驚感意外……”

“家父原就不應逼我成親。——我年少不諳世事,功業未立,先有家室,難免煩惱頻仍,也挫了小校平生報國之志。偏偏又生出那件不幸,叫我日夜苦悶,無處赴訴。”

“潘校尉莫非自有心上人?”狄公暗驚。

“天地不容。——大丈夫焉可苟且行事?再說賤荊待我十分敬重,夫婦間也恩愛深篤……”

“賢閫系遭歹人毒手?”狄公側擊。潘校尉嘆了口氣,臉如死灰:“狄老爺,殺死賤荊的正是同營的一個軍官。此人是風月餓鬼,專一尋花問柳,荼毒女子。不知怎的,他竟動起了賤荊的邪念,意圖誘騙。被賤荊唾責後,惱羞成怒,竟下了毒手,活活將賤荊扼死。上蒼有眼,天理昭彰,天一亮他便要被綁去西校場砍頭。” 說罷又連連嘆息,雙手捂住了臉面。

忽而他揚起頭來,又說:“如今反好了,小校掙脫牽纏,免去了許多煩惱,也是氣數。吳校尉倒助了我一臂之力……”

狄公沉凝不語,心中略知究竟。半晌正待開口,卻見一個軍官汗流滿面找來: “狄縣令,找得我好苦,周都督要見你。周都督偶過轅門時,聽人說起蘭坊縣令狄仁傑老爺來營盤勾當,便特意囑小人來找尋。——快,快隨我去‘狩獵宮’都督府軍衙正廳,周都督正等你哩。”

巨大的宮殿內——都督府軍衙正廳——燈燭煊明,恍同白晝,卻寂靜得出奇。十幾名將軍圍在一張長書案邊仰望著英武的周都督,似乎正等待著他的最後決定。周都督來回踱步,全身的鐵甲在燈光下閃熠不定,鐵盔上盤著的一條金螭不住地抖動。他的手將腰間的寶劍拔出又插入,十分猶豫躊躇,仿佛正待做出重大的抉擇。

狄公叩見周都督,這才發現周都督的左眼用一條黑布包纏了——上月的一次大戰役中不幸被突厥射手射穿——他的右眼嚴厲地盯著狄公。

“狄仁傑,聽說你斷獄如神,最善解謎,我此刻正有一個謎要你解判。這謎非但十分疑難,而且十分緊迫。——不僅要剖斷得正確,而且要剖斷得及時。天快要亮了,我沒有時間磨蹭,繆將軍、劉將軍過來!”

繆將軍、劉將軍恭敬走到了周都督眼前,甲胄在身,僅僅略一點頭,表示與狄公見禮了。劉將軍是左軍先鋒,繆將軍為中軍招討使,總攝軍馬調遣。右軍先鋒尚將軍在西線陣上,未及返回。——繆、劉、尚三位將軍是周都督的鼎鼐三足,掌馭著整個西線戰事的局面。

周都督示意狄公隨他而來。繆將軍、劉將軍緊跟在後。四人一言不發向後殿走去,穿過雕琢龍雲波濤的拱形石門,下了十幾級白玉石石級,來到一間寬敞的石室內廳。周都督揮手示意,兩名守衛的士卒忙將內廳後壁的一石門打開。石門內原來是東宮太子的墓陵,穹頂下並排安放著兩具巨大的紅漆棺柩,各長三丈、高一丈五、寬一丈,同一刑制。右首一具內葬著太子,左首一具葬著他的妃子。

周都督上前向棺柩叩跪禮拜,狄公三人也跟著跪拜。

“狄仁傑,今夜要你來便是請你斷折這棺柩之謎。下午右軍先鋒尚將軍來這裏向我密報說劉將軍已與突厥首魁暗中締了盟約,我們西線一旦發起反攻,他便率部嘩變投敵。反叛的證據是什麽呢?尚將軍揭發道,劉將軍在這太子的棺柩裏秘藏了兩百副鐵甲,上面都插有反叛的標幟。時候一到,劉將軍率親信用利斧劈開棺柩,將鐵甲分發給共謀的將士,倒戈叛變,先將都督府大小將領斬盡殺絕,再大開轅門,迎突厥驍騎進軍營,並獻出我的首級……”

狄公驚異地望了一眼身旁的劉將軍,劉將軍肅穆地直挺挺站著,蒼白的臉上大汗如雨。

周都督繼續說道:“但我不敢輕信尚將軍的話,盡管他是一位久經沙場、戰功 赫赫的大將。我深信劉將軍對朝廷的忠誠,但是尚將軍說得有頭有尾,故爾我進退兩難,舉棋不定。狄仁傑,你知道反攻的時間就要到了,按原定戰策,劉將軍率左軍精粹一萬五千人先插入突厥驍騎營右翼,切斷他們與突厥首魁的聯系。隨後我親率五萬軍馬中路突破,直搗突厥中軍大營。倘使到反攻時刻我還不能判斷劉將軍是否真有叛逆之跡,即是說還不能解析這太子棺柩之謎,反攻時間必須延遲,坐失戰機,後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