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3/13頁)

撿回了槍,我和兩位同學馬上把傷員擡往本校附屬醫院。由出事的哨所到醫院,約有半裏路程。當我們到達醫院時,正值更聞夜靜,只有一位值班醫生和一個護士,他們馬上檢查,進行搶救。

傷員項部傷口很大,流血過多,早已休克過去了。檢查其脈搏,非常低沉,氣息奄奄,危在頃刻,需要注射德國制強心臟針劑。

抗日時期,西藥非常缺乏,因為海陸各路均被日軍封鎖。珍貴藥品,醫院裏都是由專人保管。該院管理貴重藥品的是護士長兼管理員林映雪小姐,人稱“大姐”,住在醫院西樓樓上。

醫生叫我向大姐要兩支德制強心臟針劑,並囑見到她時,先把剛才所發生的情況告訴她。

原來這位大姐是我們前期的同學,因患了肺病,在本院住院治療,為了照顧她的身體,畢業後,上級就將將她分配在這裏工作。

當我到達西樓樓上時,站在她的房門外,因為半夜三更,又是女人的房間,我有點躊躇,但一想到傷重的同學,只好提起勇氣,舉手輕扣房門,叫喚大姐。

話音剛落,就聽到清脆圓潤的聲音應道:“請稍等一下,我馬上就來。”敏捷的答復,真出乎我意料之外,好像她未曾入睡,專門等待我找她似的。

房門開處,我頓覺眼前發亮,一張清艷絕倫的臉龐,好像皎皎明月,清光四射。頓時,我聯想到同學們平時的談論,他們把醫院西樓稱為“瀟湘館”,原來由於這位當代林黛玉而得名,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只見對方不斷對我端詳,明眸裏含著驚奇。

同學垂危,我心急如焚,無心欣賞她那天姿國色,立即說明來意,請求撥給兩支強心臟針劑。

她聽了非常同情,二話不說,走到枕邊,拿了一串鎖匙,反身就走。

外面寒風凜冽,天寒地凍,我怕她受涼,在她床上抓了一件特制的狐皮軍大衣順勢披在她的身上,對她說:“大姐,外面已經零下三度了,夜寒霜冷,要保重身體。”

她向我回眸一笑,點頭示意,情愫寄於無言之中。

我跟她到了藥庫,取了藥,當她把藥遞給我的時候,特別鄭重囑咐道:“先拿去,回來再辦手續,我在房間裏等你。”

我取了藥,即速拿給醫生,醫生早做好準備,馬上為傷員注射,又替他縫了傷口,敷上藥。我幫護士把受傷同學擡到病房,一切完妥,見傷者沉沉入睡,就叫兩位同學先回校報告情況,我在那裏守護。同學走後,我麻煩護士代為照顧。一個人悄悄來到西樓。

登上二樓,只見房門虛掩,我先輕叩房門,待應聲,便推開擠身而入。房間裏生著一盆炭火,燒得正旺,頓時只覺遍身溫暖。

大姐端坐爐邊,見我進來,笑起相迎。我站在那裏,搓著雙手問:“大姐,還有什麽手續要辦?”

她溫和地笑了:“拿去了,還有什麽手續呢?我看你寒夕露晨,半夜奔波,必定饑寒交迫,特設火爐給你取暖,怕你不來,所以誆你要來辦個手續。好!既來之,則安之,先坐下來再說。”

恭敬不如從命,我一面向她道謝,一面在爐邊坐下。

她過去倒了一杯牛奶,又端來一盤蛋糕擺在我的面前,頻頻勸進,十分殷勤。

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真有點受寵若驚,靦腆不知所措。

她笑道;“你怕我有病會傳染,所以不敢吃是嗎?其實所有的杯盤都經過消毒的,你不要顧慮。”

我怕她誤會,連稱:“不,不!我什麽都不怕,只覺受之有愧。既然大姐這樣客氣,我卻之不恭!”說著,為了表示不怕傳染。我端起玻璃杯一口氣喝下半杯,順勢在盤裏撿了一塊蛋糕。

她微笑地看著我用點,表情熱烈。

我們邊取暖邊談心,由於她磊落大方,我也感到無拘無束,雖然初交,更勝舊相識,我們海闊天空、天南地北談得十分投機。大姐添了幾次木炭,火焰跳得更歡。不覺天邊露出魚肚白,我只得向她告別。臨行,她諄諄囑咐,要我經常到她那裏去。

自此之後,每逢星期日,我都到她那裏去。為了掩人耳目,我看病的次數也增多了。我倆相見時,毫無拘束,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古今中外,人生哲學,包羅萬象,無所不談。

她學問淵博,見聞極廣,對於事物的見解,相當精辟透徹。不過她的悲觀情調非常濃厚,這是美中不足,也許夭壽之機,已伏其中。她對我非常好感,也非常關心,當時,我的確對她有點著魔,只是當我問到她的家世時,她總是含糊搪塞,諱莫如深,始終避而不談。我雖深感奇怪,但也不敢相強。除此之外,我們兩人可算是無話不談,無情不訴。這樣繾綣甜蜜的日子的過了九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