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2/3頁)

柳素貞感慨地說:“真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重慶深造後,幾年來,可算‘芝麻開花節節高。’科座,你那本包羅萬象的《盜竊學》是怎樣編寫成的?”

程科長笑著說:“形勢逼出來的!重慶畢業時,正值抗戰勝利,我們一行乘專機到達南京,分配到首都警察廳刑警總隊實習。在工作實踐中,我發覺在學校中所學的一套幾乎用不上。對刑事案件,尤其在偵破盜竊案方面,簡直束手無策。因為,我們這批書生,沒有社會基礎,缺乏江湖經驗,好像盲人騎瞎馬,眼前漆黑一團。

“我由刑警總隊初次被分配到五區刑警隊實習,到隊不久,我就發現一些問題。這個豪華消費的都市,社會上貧富懸殊,苦樂不均。一部分人為生活所迫,頻於絕路,不得已鋌而走險;另一部分人本性好逸惡勞,為了追求享樂腐化,只好幹扒竊、搶偷,這種沒有本錢的勾當。因此,南京的社會治安很亂。當時政府還都未久,破獲這批盜賊的主要力量,完全依靠汪精衛政府的留用人員。

“在機關單位中,存在著嚴重的派別鬥爭。尤其是警界更顯得突出,一派是汪偽留用的舊人員,一派是重慶下來的勝利者。前者於心有愧,難免自卑;後者抗日有功,帶有優越感。

兩派明爭暗鬥,形成一道鴻溝。新派認為有一套科學技術又居統治地位,瞧不起老派。老派掌握多年的豐富社會實踐經驗,為了保住這個飯碗,技術秘不傳授,對我們這批‘重慶客’只是敬而遠之。

“我最討厭派別鬥爭,總希望大家能真誠合作,尤其地位優越者,更應該去團結對方。

他們對於扒、竊、搶、偷、命案等普通刑事,各有專長,各有門路,各有秘奧。我心想,假使能夠把他們所有的經驗發掘出來,把它集中系統化,猶如匯百川入大海,集刑事之大成。

“為了達到這個理想,我一到五區刑警隊,就和他們熱誠相處,以師禮待之,虛心向他們學習,特別勤勞苦幹,凡是人家不願意幹的,我都去,漸漸解除了與老派之間的隔閡。

“有一次,五區地段發生一個竊案,被竊黃金五十兩,隊長指派第二組唐組長率領本組人員到被竊現場踏勘,我主動向唐組長請求,要跟他們前往,唐組長欣然同意了,這還是破天荒第一次。因為老派人不願意和新派人合作,怕技術被學去;新派人也不屑與老派人同往,認為有失身份。

“到了現場觀察情況,唐組長指著墻邊竊賊所挖的洞口,對我細心講解。他說:‘這個洞洞口小巧玲球,挖洞技術高明,泥土幾乎都在洞外,洞裏僅僅有一層灰壁薄殼,像這樣的洞口,通稱“下江竇子’。這是上海、蘇州、常州一帶黑線人物搞的。因為各幫師傅的手法各有特征,所以作案所留下的各種痕跡,都有他們的特色。他教我應當集中起來,加以綜合分析、判斷。

“這個案情比較重大,屬於‘一級刑案’,照例要把竊案發生經過、現場勘查情況、分析判斷的結果及如何著手進行偵破,都要在報告上寫得一請二楚,還要把現場情況繪圖說明,這叫做現場偵查預報。他們文化水平有限,對寫報告、繪圖都感到困難,我便乘機‘毛遂自薦’,要為他們代勞。唐組長自然求之不得。我綜合新舊兩種方法,精心寫了一份報告,並附上新式的現場圖解。

“這份報告,送上不久,有一天總隊開全體隊員大會,總隊長夏樂在會上表揚,他說報告寫得明白透徹,繪圖明確,使人一目了然。稱贊它是一份標準式的報告,應作為一個典型範例,通令各隊今後要按這份報告格式繕寫。還把它貼在技術專欄的玻璃櫃裏,供各隊作參考。會上表揚了我,也表揚了唐組長。

“此後,凡是派出調查現場的小組,都希望我和他們同往,代他們繕寫報告。為此,他們對於現場的估計判斷,都會推心置腹,盡情相告。從中,我學到不少江湖秘辛與破案秘訣。

“我喜歡講故事,談古論今,所以,他們跑茶樓、上酒館都想邀我參加。在酒酣耳熱的時候,那批老前輩經我一捧、一激、一套、一問,都會把存在內心深處的看家老底和盤托出,而且滔滔不絕,各顯其能,這都是‘草裏存珠’,也就是我一心一意所想得到的珍寶。

“當時我記憶力很強,每晚都等到更闌夜靜,就在燈下把日間所得的材料,寫在筆記簿上。我在實習期間,換了四個區隊,接觸過許多老前輩,日日夜夜吸收他們的豐富經驗。學習他們的看家本領。日積目累,不到一年時間,我就對本京的盜竊犯的社會關系、生活動向、集聚地點、消磨場所;他們的掌門人、舵把子、羽黨、門徒,究竟屬於哪一幫、哪一派、哪一門、哪一系,及其師承、做案特色等,都分門別類,詳細整理,匯編成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