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3/11頁)

深知理短,痛改前非,從此改邪歸正,不再重操皮肉生涯。謹具此結。

暗娼史朝雲

一九四五年七月十六日

這事全賴於娘暗中周旋,而告平息,外面人雖然不大知道,但是皮肉生涯,從此不敢重操。

幸好當年八月十四日日本宣告無條件投降,蘇州克復,九月份我哥就由四川重慶寄來一筆巨款,艱難的生活轉樞了。接著找尋回來,還帶回一位漂亮的嫂嫂。

以後我們一家人都搬到南京來,我媽為了感激陳媽的救命恩情,與她結為姐妹,正式把我嗣繼為她的女兒。她也隨我到南京,我家上下對她都特別尊敬。剛才帶你進來的就是我的幹娘,任何知心話我都對她說。什麽事情我都跟她商量。她對我目前的不幸遭遇十分同情和關心。

我到南京後,就轉學到金陵女子大學歷史系,我專心致志地學習著,得到較好的成績。

經過漫長的苦難年頭,否去泰來,生活優裕,一家團聚,可算是如天之福。

但是好景不長,在我讀大學三年級那年,突然來了一個“克星”,這人就是科長所提的王仲欽,當時他是中央大學四年級的學生。有一天,我正在教室裏自修,有個女同學告訴我,外面有個人找我。我忙收拾好書本,走了出去。兄見一位胸佩“中央大學”校徽的男同學站在路旁。他見我東張西望好像尋人的樣子,便叫聲:“史朝雲!”

我向他走去,但覺得很陌生,便說:“對不起,我不認識你。”

“我卻認識你。”他陰笑說,“你過去在蘇州當過暗娼吧!”

這句話如鋼鞭抽在我的心上,我又羞又怒,氣憤地責問:“你……”

他並不理會,截住我的話頭,照樣講下去:“前年你在蘇州當暗娼的時候,一個南京客人,被你摑了一個耳光,他把你扭到警察所去,你買通了該所巡官,這事就不了了之。當時為了掩人耳目,你做了例行手續,寫了一張“悔過書”。這張“悔過書”是你親筆寫的,而且你還寫明身份--暗娼史朝雲。這個人不小心受你那次侮辱,想盡辦法在偽政府警察所的档案時找到你這張“悔過書”。現在他知道你在大學念書,正是他報復的好機會,他想拿這份向你學校當局檢舉,說你是個娼妓,混進了大學學府,這不但使你斯文掃地,對學校也是莫大的侮辱。

“而且,他還想把你過去這段不可告人的經歷,全部如實地向報館投稿,公諸於世,這是非常毒辣的手段,非置你死地而後快。你想想看,假使他這種陰謀得逞,你怎麽能夠立足於社會,怎麽能夠完成你的學業,以後你還能做人嗎?

“幸好這件事我知道得快,雖然我跟你非親非故,但我這個人生性見義勇為,所以我想盡一切辦法,盡量挽救你的前途。今晚七點我在金陵飯店二摟二十七號房間等你,我會把那張‘悔過書’弄來給你看。”

我聽了王仲欽這段話,宛如五雷擊頂,手腳都冰冷了,神魂都轟散了。一心只想拿回那張羞辱的“悔過書”,也沒有考慮什麽後果,就滿口答應他的約會。

晚上七點,我懷著沉重的心情到達約定的地點,看到了我當年親筆寫的“悔過書”,結果我受到無聲的威脅,而被奸汙了。這張“悔過書”作為物證而被扣押,代價是我永遠淪為他的姘婦,直到他玩膩拋棄為止。

使我痛苦的是,他完全把我當作娼妓一樣侮辱我,玩弄我。我為了大學畢業文憑,為了將來的事業前途,兩年來,我不得不忍氣吞聲,百依百順,委曲求全。

這個人徹頭徹尾是個大流氓,披著大學生的外衣,幹盡人世間所有的罪惡勾當。

說到這裏,史朝雲眼裏露出那種受屈辱的、長期壓抑住的忿恨而又無可奈何的神情。

程科長望著面前這位端莊、高雅的大學助教,想不到在她生活的後面還有另一種受脅制、“逼良為娟”的羞辱。她為了一家人的生存和本身的前途,而忍辱負重,令人憐憫。

程科長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這一聲隱含同情和諒解的嘆息,聰明的史朝雲完全領會到。

她感激地看程科長一眼,便開始談她和黎麗麗之間的關系:黎麗麗學名黎虹,麗麗是她登上歌壇時所用的藝名。她與我原是蘇州高中的同班同學,過去我倆的感情很好。畢業後,我考進大學,她當了歌女,兩人從此分道揚鑣,各奔前程。

我轉學來到南京的時候,就聽說秦淮之濱有個紅歌星黎麗麗,並不曉得就是當年同窗黎虹。直到去年,聽王仲欽說後才知道的。

王仲欽極力慫恿我與麗麗接上關系,這只摔破了的羊脂白玉蝴蝶杯,就是他給我作為送給麗麗的見面禮,這個玉杯皎潔玲瓏,巧奪天工,麗麗特別喜愛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