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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剛才鳥群經過時,天上下了什麽雨嗎?”她依然在吃吃地笑。我說,什麽雨啊,泥漿啊。安芬說,才不是泥漿呢,全是鳥糞,下的是糞雨。

原來是這樣啊,我也忍不住笑起來。“可是,一點也不臭啊。只是一股腥腥的香味啊。”

“我甚至聞不到任何味道。這也是這裏的奇怪。”安芬說,“不過鳥糞就是鳥糞,剛才要不是我扯一塊塑料膜,現在我倆都成糞青了。哈。”

“哈。”我說,“怪不得地上長小芽,肥的。要是我們剛剛淋點糞,說不定身上也發芽了呢。”

天氣不太早了,太陽已經開始傾斜。除了空氣裏的腥香,我還聞到了各種食物的味道,比如很小時候的那種烙薄荷餅的味道,新玉米糊的味道,甚至花生油在滾燙的鐵鍋裏炸出來的香味。這種嗅覺讓我感到不解。我說給安芬聽,安芬說,你肯定餓了,出幻覺了,我們趕緊回去吧。

我們沿著原路在河道裏返回。安芬把盒裝牛奶遞給我。她還在惦記剛才我描繪的食物香味。“哦,我想,這個地方本來就不尋常,鳥群和他們的表演,向我們擺的環抱陣,糞雨之後的這些小芽子,甚至昨夜出現的光團,處處非常跡象,都不是我們常見的,也不是容易想通的。藤鄉的那麽多傳說,看來都是有一些依據的。”

“這與我的嗅覺有什麽關系呢?”我說,“也許我的嗅覺就是你說的,饑餓後的幻覺吧。那麽是不是推斷,我們看到的,也是幻覺,是因為我們有一些自己不確定或者沒有喚醒的強烈願望呢?”

“我可不這樣想。”安芬說,“我寧可相信世界是多維的,你看不到的世界在另外一個維度,而那個維度你也許嗅得到。但我一直相信,器官有分工,功能有局限,但人有一樣東西,是完全跨越局限的,甚至可以穿透無窮。”

我站住,仔細打量著安芬。我不知道一瞬間,她怎麽又變得這麽玄乎。昨天這個時候,她還在車上,說自己是婊子呢。現在,她好像就站到了神的肩膀上了。

“不是鬼神,你可不要亂想。”安芬點點我的鼻尖,像一位年輕資深的幼兒園阿姨,拉長聲調說:“是—心—靈—啦。有機會我問問霍金先生去,他能不能把心靈說清楚。”

“霍金啊,你說霍金啊。”我學著安芬的強調語氣說,“霍大師不說心—靈—啦,他老人家說女—人—啦,他說,只要不懈探索,宇宙可以認知,無論多麽努力,女人無法看透。”

這回,輪到安芬停下來,仔細打量我,說:“真的嗎?他真的這樣說的嗎?”

我學著霍金的樣子,歪起腦袋說話。我覺得這樣真的很像大師,也許以後歪著腦袋說話,會成為一種顯得權威十足的發言姿態:

“真的。他很認真,那樣子不像是開玩笑,也不像我們,處在懷疑和幻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