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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些情況,老總核查過沒有?”

“盡了全力。斯蒂夫契克是有档案可查的。他是負責匈牙利問題的參謀軍官,經歷豐富。是個技術專家政治論者。他不是在進修,就是在國外增長見識:華沙、莫斯科、北京待了一年,在非洲當過武官,最後又回到莫斯科。當將軍他算是年輕的。”

“老總有沒有告訴你此行是搞什麽情報?”

“國防資料。火箭。導彈。”

“還有別的嗎?”史邁利說,遞過酒瓶來。

“還有一些政治情報資料。”

“還有別的嗎?”

史邁利不是第一次明顯地感到,吉姆不是不知道,而是仍舊堅決地想忘掉一切。在黑暗中,吉姆·普萊多的呼吸突然急促重濁起來。他把手放在方向盤上,下巴靠在上面,茫然地看著已經結霜的擋風玻璃。

“他們在槍斃以前被逮到多久?”吉姆想要知道。

“恐怕比你久。”史邁利只好承認。

“天哪。”吉姆說。他從衣袖裏抽出一塊手帕,抹一抹臉上的汗水和不管是什麽亮晶晶的東西。

“老總想要從斯蒂夫契克那裏弄到的情報。”史邁利仍舊輕聲地提示。

“他們再三訊問我的也是這個。”

“在沙拉特?”

吉姆搖搖頭。“在那邊。”他向山那邊點點頭,“他們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是老總安排的。我無法說服他們這是我自己安排的。他們聽了大笑。”

史邁利於是又耐心地等著吉姆繼續說下去。

“斯蒂夫契克,”吉姆說,“老總始終惦記著一件事:斯蒂夫契克能夠提供答案,斯蒂夫契克能夠提供線索。我問他,‘什麽線索?’他拿出他那個棕色裝樂譜的袋子,抽出幾張圖表來,上面盡是他的批注。用蠟筆畫的圖表。他說,‘給你的資料。這是你要見的那個家夥。’斯蒂夫契克的一生逐年都有記載,他帶我看了一遍。軍校、獎章、老婆。‘他喜歡馬,’他說,‘你過去也喜歡騎馬,吉姆。這又是共同的地方,請記住。’我想:這倒挺好玩,坐在捷克某個地方,警犬在追蹤我,卻閑談怎樣訓練純種馬。”他笑得有點奇怪,因此史邁利也笑了。

“用紅蠟筆寫的職務是斯蒂夫契克替蘇聯做的聯絡工作。綠筆寫的是他的諜報工作。斯蒂夫契克什麽都有份兒。捷克軍方諜報部門第四號人物,首席武器專家,國內安全委員會書記,主席團的軍事參議,捷克軍事諜報系統的英美方面負責人。接著老總指到了六十年代中期這一段,斯蒂夫契克第二次在莫斯科任職,一半綠筆,一半紅筆。老總說,表面上斯蒂夫契克是華沙公約聯絡委員會裏的捷克中將,但這不過是個掩護。‘他和華沙公約聯絡委員會沒有關系,他的真正工作是在莫斯科中心的英國處裏。他的工作假名叫米寧,’他說,‘他的工作是代表捷克方面與中心配合工作。這可是個有價值的寶藏,’老總說,‘斯蒂夫契克要向我們出賣的是莫斯科中心打進圓場潛伏的地鼠名字。’”

史邁利想,這很可能只是兩個字,這時他想起了麥克斯,突然又感到了擔心。他知道,到最後,不過就是地鼠傑拉德的名字,黑暗中一聲喊叫。

“‘有個爛蘋果,吉姆,’老總說,‘把別的蘋果也弄爛了。’”吉姆一口氣說了下去。他的聲音僵硬起來,他的態度也僵硬起來。“他不斷地說著他用淘汰的辦法,從頭調查起,幾乎已經得出了結論。他說,剩下了五個可能性。別問我他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來的。他說,‘是高層的五個人之一。一只手的五根手指。’他給我喝了一杯酒,我們倆坐在那裏,像兩個小學生那樣約好用什麽暗號。我們用了《鍋匠、裁縫》這首兒歌。我們坐在公寓房間裏,一起想出這個暗號,喝老總請我們喝的那種便宜的塞浦路斯雪利酒。如果我無法脫身出來,如果我遇到斯蒂夫契克以後出了什麽事,如果我不得不轉入地下,哪怕我得到布拉格在大使館門上用粉筆塗寫,或者在電話中向布拉格常駐站長大聲嚷嚷,我也得把那兩個字傳給他。鍋匠,裁縫,士兵,水手。阿勒萊恩是鍋匠,海頓是裁縫,布蘭德是士兵,托比·伊斯特哈斯是窮人。我們不用水手,因為與士兵同韻。你是乞丐。”吉姆說。

“我現在還是嗎?對於老總的這個想法,吉姆,你是怎麽看的?總而言之,你覺得這個想法怎麽樣?”

“完全是胡說八道。”

“為什麽?”

“就是胡說八道,”他用一種軍人的固執口氣重復說,“以為你們中間有一個是地鼠——這不是瘋了嗎?”

“但是你還是相信了?”

“沒有!老天,老兄,你怎麽——”

“為什麽不相信?從理論上來說,我們一直認為這件事遲早是會發生的。我們總是互相警告:要提高警覺。我們把別的單位的人搞成我們的地鼠已經夠多了:俄國人、波蘭人、捷克人、法國人,甚至還有一個美國人。為什麽英國人忽然成了例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