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07(第2/3頁)

由於這段時間的審訊,減掉了腰部和臀部的贅肉,我的體態很好—不像電影明星練出了腹部的六塊肌,而是每天練習以色列近身格鬥術四十分鐘所帶來的健美。根據內行人說,在紐約第一百四十街以北的毒販間,這種自衛術是評價最高的徒手搏鬥形式。我總覺得,如果專家們覺得好,那我也會覺得好。在未來,幾年後的某一天,正當我孤單無援又絕望時,這種自衛術也將救我一命。

正當我站在鏡前打量,不曉得自己是不是真那麽喜歡鏡中這個家夥時,我忽然想到,可能還有其他人也在看。“魔術胸罩”和她的朋友大概正在鏡子的另一頭,也在進行他們的評估。如果要拍經典色情片《深喉嚨》 (Deep Throat)續集,我可能不會是任何人心目中的男主角人選,但我的身體也沒有什麽好難為情的。不,激怒我的不是這個,而是那種侵入我生活每一個部分,不斷尋找根本不存在的證據,以及消磨人心地堅信:你做一件事一定別有所圖,不會只因為你相信那是對的。

以色列近身格鬥術教練會告訴你,大部分人打架時犯的錯誤,就是以拳頭用力打別人的頭。還沒傷害到別人,你自己的指節就會先受傷。因此,真正的專家握緊拳頭時,會利用拳頭的側邊敲擊,就像用錘子敲打鐵砧那般。

根據教練說的,一個相當健康的人揮出這麽一拳,敲擊點所承受的力道是四牛頓。你可以想象這對某個人的臉會帶來什麽效果。或是對一面鏡子。那個鏡子破裂四散,碎片落在地上。最令人驚訝的是後頭的墻壁—光禿禿的。沒有雙向玻璃,什麽都沒有。我瞪著那片空墻,想著被擊垮的或許是我自己。

淋浴又刮好胡子後,我回到臥室,穿上幹凈的衣服,然後坐在床上等待。沒有人來。我過去敲門,發現門沒鎖。啊,又在耍花招了,我心想—他們現在對我可真是太信任了。否則,就像某一集《陰陽魔界》(The Twilight Zone)裏的劇情,我會發現這個房子是空的,而且好幾年沒人住了。

我走向起居室。之前我沒去過,但反正就在那裏發現了審訊團隊,大概有四十個人,朝著我微笑。在那可怕的一瞬間,我以為他們要拍起手來。那個團隊的頭兒是一名男子,他的臉像是由各種零件拼湊成的。他說了一些話,但我實在聽不太懂。然後“魔術胸罩”伸出一只手,說一切都只是工作,希望我不要記恨。

我正想建議她一起去樓上,讓我領教一下她的暴力功夫,其中一些動作當然是充滿性暗示的。但此時那個頭兒說的話讓我停下—因為我判定,一個剛收到美國總統親筆信的人,實在不該有這麽不得體的想法。在醒目的藍金兩色總統徽記下,這封信說,經過了徹底而周密的調查後,已經確定我沒有任何不法行為。總統謝謝我,說我表現出“遠遠超過職責”的大勇。

“在遙遠的敵方領土,孤單無援且安全堪虞,又面對著必須立即行動的狀況,你毫不猶豫,也未曾顧念自身的安危。”他寫道。

他說,盡管無法讓一般大眾得知我的行動,但他個人和國家都深深感謝我的貢獻。信中還用到了“英雄”這個字眼。

我走向門,感覺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但我幾乎沒留意。我走出去,站在草坪上,看著這片荒涼的地景。“確定沒有任何不法行為。”那封信上說,我想著這句話,還有他信上的其他話,一時間百感交集。要是比爾和格蕾絲知道了,不曉得會怎麽想:我長年拒他們於千裏之外,如今他們會以我為榮嗎?

我聽到汽車行駛聲嘎吱輾過漫長的碎石車道,在屋前停下,但我沒理會。還有那個死在底特律的女人呢,那個和我有同樣鮮藍眼珠的女人?她愛我,這點我確定,但感覺好奇怪,因為我幾乎對她一無所知。如果我把這件事告訴我母親,她會有什麽感想呢?

我一直站在那兒,駝著背抵擋狂風和心中洶湧的情緒碎片,直到我聽到門打開。我回頭—那個頭兒和“魔術胸罩”來到門廊。跟他們一起的是一個老人,才剛搭車來到,這個人我已經認識很久了。他的名字不重要—反正照理說,沒有人聽說過他。他是“空降師”的局長。

他緩緩走下階梯,來到我旁邊。“那封信你看過了?”他問。我點點頭。他一手放在我手臂上,稍微握緊了—這是他說謝謝的方式。我想他也知道,他現在說什麽話,跟那個藍金色的徽記相比之下,都會黯然失色。

他循著我的目光,看著眼前那片荒涼的地景,然後提起我殺掉的那個人。“如果不談他最後的背叛,他其實是個優秀的探員—最頂尖的。”

我瞪著他。“這個說法真有意思,”我回答,“如果拿掉那顆原子彈,八月六日對廣島來說大概是很不錯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