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14(第2/5頁)

唯一會救你的,就是你的直覺和專業技藝,務必深深烙印在靈魂裏。我想我一定是認真聽到了這些話,因為,才退休九個月,我就發現有輛出租車載著一名乘客,繞著這個街區打轉。在巴黎,不會有人這樣搞的,因為交通太混亂了,這樣說不定要繞上好幾個小時。

此時是忙碌的星期五晚上,剛過8點,我在瑪德蓮大道的一間街邊咖啡店,等著一名年老的醫生。他是美食家,常常請約會的俄羅斯女人吃昂貴的大餐,而過夜還更花錢,所以他常常鬧窮。在我來看,執業醫生缺錢是一大優點。這表示當他診斷病人、寫處方箋時,已經準備好願意聽病人的建議。希望你懂我的意思。

那輛出租車第一次經過時,我沒有注意到—反正不是有意識的—但我專業技藝的某個部分,一定是記住了隨時變化的塞車陣。那輛車第二次經過時,我就知道看過了。

我心臟猛跳,但是表面上不動聲色—以前的訓練發揮了作用。我只是盡量若無其事地暗自緊盯著那輛車,咒罵著塞車和車頭燈害我無法看清後座的乘客。但我想乘客是誰也不重要,我只是覺得,如果知道要來殺你的人是誰,應該也不錯。

車潮把那輛出租車帶走,我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第一次經過是確定你的位置,第二次經過是要安排角度,第三次他們就會開火了。我在桌上丟了十歐元,趕緊起身離開。

我聽到後頭有個聲音在大喊—是那個醫生,但我沒時間跟他說今天我們沒辦法協助對方滿足各自的惡習了。我左轉進入巴黎最棒的食品專賣店艾迪亞,迅速穿過一堆堆完美的水果,進入擁擠的葡萄酒區。

在那短短的瞬間,所有一切清楚浮現—就是這類狀況通常會有的—盡管沒有任何證據,但我的直覺大喊著是那些希臘人。那個老頭不只有財務實力,也有深刻的動機來尋仇—隨著每個過去的聖誕節和生日所帶來的刺激,這種動機只會更強烈。而且他很容易就能找到人手:歐洲任何警力單位所做的犯罪情報都會告訴你,有半數的阿爾巴尼亞人都涉入了雇傭殺手這一行。

艾迪亞的葡萄酒商品區有一扇後門,通向一條小街,我毫不遲疑地穿過那道門,左轉。這是一條單行道,我急步朝著車行的逆向走。在這種情況下,你只能朝逆向走,這樣你至少可以看到殺手逼近。

我察看前方的道路,心知自己所面對的是一個籌備完善的復仇計劃。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無論走到哪裏,一部分的我總是在思考最佳脫身路線,我腦袋深處總是有個看不見的脫逃程序在運行。當時我最大的後悔,就是沒把槍帶在身上。

之前我猜想,出去喝一杯咖啡,跟醫生簡短會面一下,然後搭出租車回家,頂多只要半小時。於是我的槍就留在公寓裏的保險櫃裏。我大概是變得松懈了。此刻就算我看到他們迎面而來,也其實做不了什麽。

我首先就是要回家,把那個該死的保險櫃打開,拿出我的槍。我右轉,迅速走過一個街區,左轉,來到我要找的聖奧諾雷郊區街—沿著這條路不遠處,就是愛麗舍宮。開著那輛出租車的希臘人或阿爾巴尼亞人,都應該會曉得這是全巴黎最安全的一條街道—屋頂上有狙擊手,整條路二十四小時都有反恐監控。此時我才終於覺得比較安心,趕忙招了一輛出租車。

我請司機緊靠著我那棟公寓的後門停下,迅速打開車門,蹲低身子,打開鋼板門的鎖進去,沒讓任何人看到我。那個司機覺得我瘋了—但反正在他的宗教觀念裏丟石頭砸死通奸罪的女人被認為是對的,所以我想我們算是扯平了吧。

我把門甩上,跑過地下車庫。這棟石灰巖建築物是庫西耶伯爵於1840年代蓋的,曾經是一棟宏偉的大宅,後來淪為廢墟,到去年才翻修成為公寓,我租下了一樓的其中一戶。雖然這戶很小,但通常像我這樣的人是絕對租不起的,不過我的經濟狀況改變了—比爾·莫道克三年前死了,當時我正短暫出差到意大利。

沒有受邀去參加葬禮,讓我覺得很難過。我只收到一封格蕾絲寄來的短箋,通知我比爾猝逝,說已經下葬了。這就是我的養母—嫉妒我到最後一刻。幾個月後,我收到一個律師寄來的信,說比爾的那些公司—由一個境外信托管理—都留給了格蕾絲。這也是意料之中,畢竟他們是結縭四十年的夫妻。那封信裏說,雖然遺囑中沒有讓我繼承任何東西,但格蕾絲決定要撥出足夠的錢給我,每年會支付八萬美元。雖然沒有明講,但意思很明顯:她相信這樣就結清對我的責任了。

幾乎整整兩年後,格蕾絲也死了。她兩年前的無情表現,讓我不覺得有任何義務,於是也沒回格林威治鎮的那個古老聖公會教堂,去參加那場盛大的社交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