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幕 陣雨(第2/3頁)

江二三撿起文書,左看右看看不懂,一擡手扔了,嘿嘿笑道:“江雁認字,我不認。”

羅恒冷著臉蹲下身,拿文書敲著他的腦袋:“這是結案文書,兇手寫的是你們三人。”

江二三嚇得捂住耳朵。

羅恒比畫了個砍頭的動作,靠近江二三耳畔輕聲道:“會死的。”

“不是我!我沒罪!我不認!”江二三大喊大叫起來,哭著往羅恒懷裏鉆。

羅恒撫摸著江二三的頭:“乖孩子。我是唯一能救你們的人,只要你肯招供,告訴我,列缺與此事有何關系?除此之外我也沒辦法了。”“我說,我說……列缺他,他是……”江二三陡然大笑著跳起來,“他是誰?跟我們有屁關系!你真好騙!”

羅恒頹敗地閉上眼睛,腦中充斥著江二三無知的吵鬧聲,從未有過的憤怒沖散了理智,霎時眼眶中血絲纏繞,他一下暴起狠狠踢向江二三的腹部,一腳將他撂到幾步外。江二三疼得滿地打滾,羅恒還不解氣,追著一腳一腳地往他身上招呼,嚇得兩個守衛面面相覷。

江二三捂著肚子癲狂大笑,似乎很享受。“打!繼續打!還不夠狠!哈哈哈——!臭老頭兒越來越沒力氣了!我想起來了!兇手是你!對!兇手是你!”“今天我就打死你這條瘋狗,替天行道!”

江二三的嘴角溢出鮮血,滴滴答答地落在身下的地上,他捂著腹部,疼得臉皺成一團。

兩個守衛一看不對勁,真弄出人命自己也難辭其咎,忙拉住羅恒。“不要拉我!他一心求死,我成全他!”江二三喘息抗議:“你就會欺負老實人!你打不動初九,也不敢打七七,所以只打我!咳咳咳……”說著,吐出一口濃血昏死過去。羅恒握緊拳頭,幾將骨節擰碎。

“我都說了八百遍了,我是仵作!伺候死人的!你們瞎了眼才老把我當赤腳醫生使!要不要我給你們來一刀!”半瞎陳破口大罵,被兩個守衛急匆匆扛進牢房。羅恒獨自站在牢門口,周遭的空氣像凝固了般。日斜午後,他絲毫感覺不到太陽下的暖意,還沉浸在剛剛的憤怒裏。既無法忠於本職,也無法忠於本心,羅恒正仿徨著,陳謙領著一個一身華麗錦緞的太監走來。“羅主事!新年一切如意啊?”陳謙詭笑著行了個禮,閃身介紹太監,“這位是宮裏來的馮公公。”

宮裏來的,莫非是東西二廠?羅恒的心迅速提起,緊張地盯著馮公公圓潤光亮的下巴。這年頭有兩種人不常見到,但一旦見到,可能離死期就不遠了,一是身穿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的錦衣衛,二是懷揣腰牌、頭戴冠帽的東西廠太監。

馮公公一步上前,拱手笑道:“羅主事,工部尚書嚴大人遣咱家來給您送個請帖。”他從袖籠中拿出一張考究的紅帖遞向羅恒。工部尚書嚴世蕃?!羅恒恐慌地看了眼陳謙,見他輕輕點頭,只好接過紅帖,打開一個字也看不懂,又尷尬地合上,局促問道:“敢問馮公公,嚴大人為何給在下送帖子?”“咱家只負責送,其余事一概不知。”馮公公攥起手幹站著,帶著台面上的笑容,並沒有立即離開的意思,這令羅恒更慌。陳謙一目了然,從懷中拿出一只刺繡錢袋躬身遞給馮公公。“勞煩公公您走一趟了,鄉野之人不懂禮數,這點兒車馬費還請笑納。”羅恒嫌惡地垂眼瞟了下卑躬屈膝的陳謙。馮公公一邊推說“這怎麽好意思”一邊接下錢袋掂了幾下。其實在某些俗事上,陳謙比羅恒看得更透亮。“羅主事,這帖子尋常人可收不到,咱家先行恭喜了!”馮公公通完氣,樂呵呵離開。待其背影消失在畫壁後,陳謙急急勾住羅恒肩膀:“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陳某看你平日裏老實巴交的,竟然有本事搭上嚴世蕃的路子?這可是條通天大道,世事真他娘的無常!”羅恒心裏的疑問一點不比他少,忙展開請帖讓他念念。陳謙無奈嘖了一聲,念道:“謹擇今夜酉時,紅館與眾一聚,敬請候教。”“什麽意思?”“讓你今晚酉時去紅館見他。”陳謙拍著羅恒的胸口,湊近耳邊低聲道,“羅主事,古老命題,苟富貴,莫相忘啊!”羅恒哆哆嗦嗦地抓著請帖,指甲像死人一樣泛白。“有一件事我早點告訴你,你得心裏有數。火災一事查完了。”陳謙吞了口唾沫,盯著羅恒焦慮的雙眼,“是人為縱火。起火點是東北角,順著書簡蔓延成災。你可記得東北角放的是什麽?”

“刑部早年結案文档?”

“對,那個角落長年累月沒有人跡,幹冷陰暗,連個燭台都沒有,竟能燒這麽快,燒到磚石盡裂。這些痕跡說明犯人極可能潑了燭油。”

天邊驟然響起沉悶的雷聲。

夜幕剛落,羅恒便裹著蓑衣急匆匆走過石橋向紅館趕去。樹梢上如漣般滴著水珠,秦淮河籠罩在一層白霧之中,眼前的萬物都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