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幕 追逐(第2/2頁)

關於這位跟蹤者的身份,列缺心裏早有猜測。他不急不慢地跟著腳印,專注之際,耳畔的歡聲笑語化作空蕩的回聲,但在這些回聲裏,有一個聲音極為明晰,似乎近在咫尺。“列大哥?”有人在他肩頭拍了一下。列缺警惕地捏住這只手,揚手準備將其過肩摔出去,但就在失重的一刹那,他對上少女驚慌的雙眼,順勢攔腰托住將她拉回身邊。看飛起的孔明燈原來飄得這樣緩慢…… 她的眼睫害怕得顫動,雙手死死揪住列缺的手臂,實則毫發無傷。蓮花燈從她手中掉落,飛濺的火星眨眼間將之點燃。羅昕竺深吸了口氣,終於又聞到他身上冷風的味道。“羅姑娘!是我失禮了!”列缺忙放手,也就在此刻徹底丟失了跟蹤者的身影。見他飄忽四望,羅昕竺白皙的臉龐微微含起,好似看著他,又好似不看,耳廓通紅,似乎在生悶氣。少女易沖動的復雜情感總是掛在臉上,年後就沒能見到他的身影,可巧今夜在茫茫人海裏撞見,卻又為何對自己視而不見?“列大哥為何總是來去匆匆?”“我在追人。”“你總是這樣一個人……”

列缺想了想,卻無法反駁。“昕竺!”“小賊!”此時,羅恒和列風分從兩頭齊齊跑來,四人打了照面,氣氛加倍尷尬。“前輩也來逛廟會?”現在列缺不只覺得巧合了。“噢……昕竺想寫燈謎,我特意陪她來買一盞。可惜燒了。”羅恒看著地上的灰燼道。良久沉默。昕竺心中燃起的快樂又漸漸被熄滅。她在四處飄飛的灰屑裏怔怔望著列缺,可惜不知如何開口,更無力做什麽。就算伸長手臂,她和他之間仍然隔著一些距離,只好緊緊捏著十指,十指連心。列缺攔住一位路過的小販,最終挑了只魚燈,遞給她。“這個賠你,好嗎?”昕竺紅著臉點頭,伸手去接,卻被另一只突然伸過來的手打斷。劉毅奪過魚燈毫不留情地扔遠,將自己提來的蓮花燈放到她手中。列缺看向劉毅沾滿淤泥的布鞋,悠長笑道:“我正在奇怪怎麽沒見到你。”“大人和竺妹都在這兒,我怎麽可能走遠,要是遇到某些心懷不軌之徒怎麽辦?”昕竺分別瞪了兩人一眼,跑去撿起魚燈,小心地擦去汙跡。劉毅滿心不悅道:“竺妹,那魚燈多醜,還是我的蓮花燈好看!”“哪裏醜?魚不是吉祥嘛。”昕竺的笑中帶了幾分嬌俏,“驛寄梅花,魚傳尺素。懂嗎?”“魚吃什麽?”劉毅皺著臉問。

好一個環環相扣的修羅場!趴在屋檐上的葉白捂著肚子差點沒笑出聲,就在此時,列風擡頭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

葉白當即像被一把刀刺透僵在原地。是錯覺?他再望去,列風明明正把昕竺逗得捂嘴笑。葉白不敢停留,即刻旋身翻下屋頂,落在屋前巷子裏,正欲慶幸逃過一劫,萬萬沒想到屋檐下睡著一只大狗,見有陌生人跳下自家屋頂,二話不說就張口狂吠。

“前輩,列缺有一事相求。雖然初九等人難逃死刑,但秋分之前尚要關在獄中,還請前輩盡力保全他們的性命。”列缺道。“你放心,人在刑部大牢,出不了岔子。”列缺注意到羅恒佝僂著腰,不過半月未見,他變得好蒼老。

這廂,葉白正連連向狗張牙舞爪地解釋,狗大約覺得他欲行不軌,叫得更歡,哈喇子流了一地,夜色裏瞳孔散發出瑩瑩綠光。列缺敏感地注意到狗吠,並不遠,正好與自己間隔一幢小樓。人走,狗便追。而此人腳程不同尋常的快,狗沒占到便宜便獸性大發,叫得更慘更瘆人。不多時傳來一聲嗚咽,一切又歸於寧靜。列缺疑惑地看著羅恒和劉毅,兩人一樣茫然不解。難道猜錯了,跟蹤自己的並非此二人,而是另有其人?無奈的列風只好幹咳一聲。一旦被印證,列缺毫不遲疑地追去,拐至屋前,見那只狗已四肢痙攣地躺在地上,一個黑影正躍過屋頂往南城跑去。列缺幾步踩上高墻,穿越萬千孔明燈向那人追去。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黃雀之上,禿鷹盤旋。焉知螳螂會咬住禿鷹?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城墻下,被守城部隊設下的藩籬攔住去路。這裏是金陵城方寸土地裏的天涯海角了。葉白思量著自己若不停下,列缺絕對不會半途而廢,結局一定是兩人都累死在奔跑途中。

貂蟬面具的嘴唇從下巴翹向左耳,月牙形的弧線中浮現著一種妖異的美,令列缺追得筋疲力盡的人就隱藏在這美麗的掩護之下。“轉過來。”“我以為你喜歡從背後看人,畢竟你一向目中無人。”“何必戴著面具裝聾作啞?想要跟我切磋,拔刀就是。”列缺抽出刀逼近了。“放你娘的狗屁!誰稀罕!”葉白揭開面具回過頭,夜風似刀,吹起他的長發,他眯著狹長的鳳眼,眼神幽深地看著一動不動的列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