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星光(下)(第2/4頁)

“裹兒說過,白馬宗不是她指使的!”雙手微微用力,韋後的臉色,也迅速變得陰沉似水。“裹兒的話,未必全是撒謊。如果聖上決定輕拿輕放,卻有人跳出來試圖將事情鬧大,臣妾建議聖上查一查,究竟是誰在他們背後推波助瀾?!”

“對,朕的確需要查一查!”李顯絲毫不覺得妻子的神情和語氣,有什麽不妥。又嘆了口氣,用力點頭。

“聖上英明!”韋後的臉上的怒氣瞬間消失,嘉許地踮起腳,用紅唇在李顯耳畔輕啄,“特別是穿著這身鎧甲,讓人感覺,就像,臣妾說不清,反正,非常非常特別……”

“朕也覺得,渾身上下都特別有力氣!”李顯笑著用手臂攬住妻子,緩緩低頭。正準備將另外一只手也攬過去,將對方攔腰抱起,忽然間,書房外又傳來了一陣煞風景的腳步聲。緊跟著,就是幾聲驚呼。

“誰在外邊喧嘩?!”李顯的興致被打斷,放下韋後,回過頭,沖著門口厲聲質問。

“聖上,安西四鎮急報!”書房門被用力推開,百騎司副統領鄭克峻不顧禮儀,帶著一名渾身泥土的飛騎,踉蹌而入,“突騎施可汗娑葛勾結突厥,以追殺叛將阿始那忠節為名,攻破碎葉城。碎葉鎮守使周以悌力不能敵,與阿始那忠節一道退向播仙!”(注:此戰發生於景龍二年,突騎施可汗娑葛擊敗忠於唐朝的將領阿始那忠節,進犯碎葉。碎葉守將周以悌將其擊敗,然而突厥兵馬隨即加入,才導致周以悌與阿始那忠節戰敗,退向播仙。)

“什麽?”李顯愣了愣,丟開韋後,大步走向鄭克峻,“你說什麽?碎葉城失了?將士們損失如,如……”

忽然間,心臟處湧起一陣刺痛。他頭上汗出如漿,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倒去。在頭盔與地面即將接觸之前,卻赫然發現,今晚窗外的夕照無比絢麗。

……

夕陽無限好。

古縣陽城,觀星台上,圭針在夕陽的照射下,於石表上留下長長的陰影。

水鐘緩緩旋轉,帶動齒輪和凸輪,觸發機關。青銅做的鐘錘脫離銜鐵,在重力的作用下快速下墜,砸在鐘盤上,發出一連串悅耳的“叮當”。(注:水鐘,古代精密計時儀器,南北朝時期傳入中國。)

“戌時整,日落天西,圭表相合,鐘落!”水鐘下,有人扯開嗓子高喊,聲音中的興奮難以掩飾。

渾儀在人力推動下緩緩轉動,觀星環對準太陽最後下落位置。余暉漸漸暗淡,一顆明亮的星星,瞬間出現在半空之中,璀璨宛若寶珠。

“長庚星現,準時準位!”高喊聲更為興奮,一眾司天監的技術官吏們,恨不得手舞足蹈。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蒼涼的號角聲響起,驚飛成群的鳥雀。觀星台上,更多造型古樸卻是這個時代最精密的青銅儀器,緩緩移動,對準陸續出現的星星,將其出現和時間和位置,一一測量記錄。

七八面磨的無比光滑的銅鏡子,豎在了渾儀附近,從不同的角度對準太陽落下去的方位。高高豎起的木杆上,幾枚造價驚人的琉璃鏡子,也被掛了起來,將天邊最後的余暉,反射向古樸的渾儀。

渾儀繼續轉動,天光越來越暗,圭影徹底消失。觀星台上,山風凜冽,吹得人衣袂飄飄欲飛。

沒有人提議點起燈火,也沒有抱怨山風寒冷。司天監的技術官吏們,或者用目光死死盯著黑漆漆的銅鏡,或者用目光死死盯著日落位置,一個個臉色無比緊張。

按麟德歷標定,今天是五月初二。按照天竺那邊傳過來九執歷標定,今天是四月二十九。而按照在來陽城途中忽然發到大夥手中的一套來歷不明的《紫金歷》,今天卻是五月初一。

所有觀測和計算結果,都越來越清晰地表明,那套來歷不明的《紫金歷》,可能最為準確。但是卻需要最後的驗證。而驗證方案最關鍵一環,就著落在日落之後這一個多時辰裏。方法就是,能不能通過各種途徑,看到新月!(注:農歷初一,月球在太陽和地球之間,呈直線。所以是完全看不見,為黑月。)

若無,標定準確,麟德歷的修訂工作,迎來了一個開門紅。

若有,哪怕任何角度看到一絲月光,大夥先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費。只能等到兩天之後,再用同樣的辦法,去驗證九執歷!

整個觀星台上,唯一不緊張的人,就是張潛。此時此刻,他正穿著一件絲綿袍子,半躺一座竹子編的長椅上,優哉遊哉地用特大號原始望遠鏡尋找星星。

那套別人眼裏來歷不明的《紫金歷》,是他從手機存儲器中找出來的萬年歷當中農歷部分。制定於1929年的紫金山天文台,比麟德歷和九執歷,都多了一千兩百多年的技術積累。所以,在準確度方面,具有碾壓性優勢,根本無須擔心對比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