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秋日裏, 林間全是黃綠交錯的葉子,松散地掛在樹梢上,脆弱到風一吹, 就搖搖晃晃地飄落下來。
杏林之上,碧空如洗, 這般綺麗的顏色,美得猶如畫卷。
只是周圍的味道,著實有些奇怪。
顧宜寧從商鋪走出, 特意來銀杏秋台賞了賞秋景,綾波橋上, 站著三三兩兩的姑娘,橋下流水潺潺,旁邊立了座君子軒。
君子軒中, 有畫師在為橋上的姑娘作畫。
風和日麗,美人嬌笑,這場面有些歲月靜好, 顧宜寧穿過曲廊,被陽光曬地全身都暖洋洋的, 走幾步路後生出點困意,打算就此回府。
“姑娘留步。”
身後傳來一道清潤的試探聲。
那人頓了頓, 許是覺得這稱呼不合適, 又喚道:“王妃。”
顧宜寧回過頭, 看清是誰後, 困頓的眉眼逐漸清明。
此人身著淺碧色長衫,形相清雋,如華茂青松。
他手中拿著畫筆,衣袖上沾了些顏料, 神色遲疑了一下,低頭行禮:“王妃,在下是畫設府顏慕謙。”
顧宜寧還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打量他,這人上一世被陷害,死於一場大火。
他那尚未完成的運河設稿和萬安橋梁圖也隨之灰飛煙滅,對後世來說,實乃一項重大損失。
她也經歷過差點被火吞噬的遭遇,此時看到對方不免想起那段糟糕的回憶。
而且,這人跟她哥哥有兩分形似。
形似,神不似。
兩人都是清雋樣貌,眼前這個是謙謙君子。
然而她哥哥雖然看起來磊落正直,但在京中錯綜復雜的人際關系中,行得四平八穩,不刻意迎合,也不過分排斥,三道九流,全有接觸,將相府公子的風度氣概拿捏地剛好。
從小淫浸在官場事中的人,哪裏會是真君子,多少有點卑劣之心。
他對家人和外人的態度截然不同。
顧宜寧這些年一直以為自己的哥哥品行如玉,在他娶親這件事上算悟出來了,那就是個頂頂沒心的人。
說到底,還是醉心於權勢。
若霍蓁蓁嫁入了顧家,那樣好騙膽小的姑娘,怕是一生都活在自己夫君的假情假意中。
不管顧承安將來娶誰,顧宜寧都有些同情未來嫂嫂。
微風揚起,水波瀲灩。
顏慕謙低著頭,刻意避開那張灼若芙蕖的臉,道:“那日在下跪在京兆府門前為母求情,遲遲不得結果,多虧王妃相助,家中老母才證得清白,免去牢獄之災……”
一字一句,盡是在感激恩情。
顧宜寧聽了個七七八八,含笑點頭。
“若王妃不嫌棄,此畫便當做是在下的謝禮。”
這副秋景圖古樸厚重,別具一格。
顧宜寧突然問:“上次的紅衣女子圖,也是你送到王府的?”
“是,”顏慕謙誠懇道:“王妃的恩情,在下無以為報,只能送些精心勾勒的圖畫。”
不知為什麽,她突然想起陸旌的臉,這畫若是真收了,也跟上一副圖一樣,是蒙塵的命運。
她頷首道:“心意我領了,以後不必再送。”
顏慕謙過了二十年的清貧生活,頭回遇到貴人相助,報恩的心思急切,聽她這樣說,便歇下了心。
他正欲收回畫卷,突然一顆石子射了過來,精準地砸到卷軸心處,那畫卷被擊地從他手中飛出,掉在了水流湍急的小河中。
兩人皆朝著石子飛來的方向看。
只見一位藍衣少年迎面走來,腳步漸近,他盯著顏慕謙,冷漠的臉上閃過幾分輕蔑,轉而對顧宜寧俯身行了個禮,“嫂嫂安好。”
陸卓刻意加重“嫂嫂”二字,生怕別人聽不清似的。
這句稱呼如此順暢,顧宜寧滿意地應了聲。
陸卓從腰間掏出幾塊銀子,遞給顏慕謙,“賠畫的錢。”
顏慕謙搖頭,“小公子並非故意,這錢在下不敢收。”
說罷他識相地告退。
顧宜寧看著那道背影,直到人走遠。
陸卓突然提高聲調問:“你看什麽?我哥不夠你看?”
被少年這麽一兇,顧宜寧有些莫名其妙,她詫異道:“你今日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陸卓昨晚剛做了一場大夢,到現在頭還突突地疼,他不是多管閑事的性子,但有些事在夢中預見了,也無法昧著良心當作不知。
他道:“找你,是想讓你轉告曦禾郡主,顧承安不是良人,讓她早點死心。”
顧宜寧愣了一下,心道晉明曦估計現在已經對她哥哥死心了,她反問:“弟弟覺得以我的身份,適合去詆毀我哥哥?”
陸卓緘口不言。
似乎才想起來顧承安是她哥哥。
睡得太久太亂,也確實剛想起來。
這個忙顧宜寧沒法幫,他在京中不熟絡,也無法去找別人,只能自己去找機會說。
這銀杏秋台確為一個好地方,遇到顧宜寧後,沒走兩步,便碰上了晉明曦晉明灝兩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