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116
雨聲潺潺。
棲碧山素來風和日麗,已經很久沒有下過這麽大的雨了。
程榭之坐在回廊下聽雨。
沈寒瑯很生氣這點毋庸置疑,即使是程榭之自己都意識到沈寒瑯生氣實在理所當然。不過他也不認為自己的做法有什麽錯甚至頗為可惜那只放了大話的鳳凰死的輕易。
但沈寒瑯把他帶回來之後也沒做什麽更過分的事情了。
也許是因為不到時候。
他看了看屋檐下垂系的紅綢,在雨幕中顏色被暈染開,尾端如華麗的鳳凰羽,迤邐曳在雨絲風片中。
因為那日丹羽山上,他“答應”了那只鳳凰說所的話,事情……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玄衣青年自回廊轉角緩步而來,疏冷的眉眼氤氳,自眉骨入鬢角,勾出三分冷淡。
程榭之側頭,指尖把玩一段流蘇。
“有什麽事情嗎?”
說起來這還是他被劫回棲碧山後,和沈寒瑯的第一次見面。那天沈寒瑯把他丟下就一個人把自己關在了大殿中,令程榭之懷疑是不是自己做的事情把沈寒瑯弄自閉了,他還還在猶豫要不要去敲門,沈寒瑯便將婚宴請柬發往各仙門。
這下程榭之不用想沈寒瑯怎麽樣了,他自己自身難保,莫名其妙就要被成親了。
沈寒瑯不發一言,握住程榭之的手腕,動作強硬不失溫和地往他腕骨上套了個什麽東西,又自手腕內側摩挲過,才緩緩松開。
程榭之低頭朝自己的手腕看去。
不知材質的淺紅珠子泛出艷麗的光芒,打磨圓潤,緊貼在皮膚上,是剛好符合程榭之手腕大小的尺寸。圓珠內部隱約可見赤紅流光,漂亮得叫人移不開眼睛。
他不由得挑了挑眉梢,心想這難不成是要成親了沈寒瑯給他的聘禮?玩笑似的想法很快從腦海中閃過,被程榭之否定。
“這是什麽?”
沈寒瑯溫熱的指腹還半搭在他手腕邊緣,未徹底抽離。常年練劍的人掌心帶著一層薄繭,與程榭之肌膚相貼時引起一陣細小的顫栗。
低沉的笑意自喉嚨間溢出,沈寒瑯語氣意味不明。
“是鳳凰的骨頭做成的。”
程榭之:“……”
他歪了歪頭,認真地問:“是丹羽山上被你殺死的那只鳳凰嗎?原來鳳凰骨是紅色的?”
沈寒瑯擡眼與他對視,少年人的五官已經逐漸長開,像一幅終於被精雕細琢完的長卷,終於徹底展露應有的風華。但他眼底未沾染世事的天真始終未消,放在此刻有種別樣的殘忍。
沈寒瑯的心重重抽動了下,隨即他若無其事笑了,承認程榭之的猜測:“……是。”
只是不知道是回答他前一個問題還是後一個。
程榭之撥了撥手腕上的串珠,大約施加了什麽禁制,使它不會從手腕上輕易脫落。
良久,他才緩慢地“哦”了一聲,作為這場對話的終結。
……
無論程榭之本人如何看待即將到來的婚禮,一切流程都必須按照既定的安排走下去。
一步不錯。
和星際時代簡單的婚禮儀式相比,這個世界的“成親”是一件極為繁瑣的事情,包括了多達上百項的各種流程,小半年的準備的時間都未必夠用,像程榭之這場匆忙但又不肯精簡儀式的婚禮,忙壞了不少人。
沈寒瑯也沒有閑著。
人間成婚六禮以大雁作為信物,仙門與人間雖已非一道,但千絲萬縷密不可分,成婚的許多習俗也一脈相承。
沈寒瑯沒有獵大雁,但去丹羽山射了一對鳳凰給程榭之做聘禮。
兩只鳳凰緊密依偎在一起,剔透如琉璃的圓眼裏滿是恐慌,面對人類時發出細弱的叫喚聲。
程榭之:“……”
總覺得沈寒瑯和鳳凰有仇。
他萬事不必操心,幹脆學著怎麽喂養兩只可憐的小東西,給它們梳理尾羽。
沈寒瑯站在庭院回廊下遠遠望著兩只鳳凰親近程榭之,眼眸動了動,待程榭之轉過臉來,他已經消失在轉角處,只剩視野裏一片淺色衣袂。
程榭之垂眼,手指點了點兩只湊過來的鳳凰長喙。
“他是和我有仇呢。”
……
大婚那日如期而至。
久不對開開放的棲碧山一次迎來了成千上百的客人,流水似的紅綢自山巔一路蜿蜒伸展到山腳下,碧桃花次第開放,天際煙霞如緋衣。
賓客們面色惶惶入席,表情緊繃,若非周圍的裝點,恐怕真猜不出他們是來參加喜宴而不是某位修者的葬禮。
而引發賓客們如此行徑的沈寒瑯在為他今日的成親對象穿上吉服。
程榭之站在大殿中央,猶如提線木偶由沈寒瑯擺弄,神情冷若冰霜。
吉服上鳳凰相互盤旋纏繞,長長的尾羽以金線織就,熠熠生輝。大紅色外裳逶迤曳地,使他整個人猶如置身一團火焰中,燦烈不可逼視。
“那天丹羽山的事情,你在生氣?”程榭之開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