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3/4頁)

“王爺,”宮惟笑吟吟道。

他的聲音又輕又和氣,像是一片在耳邊徘徊不去的夢。

滿屋子的喧雜仿佛同時靜了一靜,只見宮惟從那盆白鷺蘭前回過頭,穿過周遭眾人,溫柔地望向臨江王。

“王爺養得好蘭花。我餓了,可以送給我吃嗎?”

——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右眼瞳深處掠過一絲緋紅,像是初春桃花飄下枝頭,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周圍所有人都呆呆看著宮惟,表情都好像凝固住了,仿佛過了很久,才聽見輕輕的吸氣從四面八方響起來。

“……吃……吃什麽?”臨江王好似墜入了某個飄忽的夢中,直勾勾看著宮惟的眼睛,下意識喃喃地重復:“可以……可以吃嗎?”

宮惟說:“可以的呀。” 他摘下那朵白鷺蘭,撕下半朵雪白的蘭花慢條斯理地吃了,微笑道:“王爺,我累了,今晚想睡你家死過人的那間屋子,可以嗎?”

臨江王眼錯不眨盯著他,連移都移不開,結結巴巴地連聲:“好……好,本王帶你去,這就……這就帶你們去。”

宮惟眉眼一彎。

那笑容即便在向小園臉上出現都毫不違和,他就這麽笑嘻嘻吃了剩下半朵花,說:“那有勞王爺啦。”

臨江王一路上都沒能把視線從“向小園”身上移開,他親自將諸位名門修士領進當初花魁投繯的院子,再三攀談,殷勤不已,直到天色完全黑沉下來,尉遲驍不得不出聲趕人,這位年輕王爺才如夢初醒,依依不舍地告辭了。

尉遲驍揮手令門生退出房間,然後劈頭蓋臉第一句話就是:

“你剛才是不是對他用了精魅之術?”

這間富麗堂皇的屋子還維持著案發當時的場景,梁上懸著一條白綾,地上是踢倒的板凳,擺設淩亂珠翠滿地,厚厚的波斯地毯上滴著幾滴暗紅色的血。宮惟正繞著屋子到處轉悠,聞言眉尖一挑,唰然回頭,一臉天真訝異地望著他:“尉遲少俠何出此言?我是非人之物,擅用非人的伎倆,也沒有什麽錯呀。”

坐在一旁的孟雲飛終於聽不下去了,啪一聲合上書:“向小公子,你與我等一樣皆是常人,那些輕賤言論切記不可放在心上。到底誰跟你說你是非人之物的?”

尉遲驍:“……”

宮惟:“……”

宮惟抽了抽微紅的鼻尖,小聲說:“沒,沒什麽人。”

孟雲飛狐疑道:“真的嗎?向小公子放心,這裏只有我們三人。若是曾有人對你出言不遜,我與元駒一定……”

尉遲驍:“雲飛,時辰到了!你去外面守陣,我在房中護法,切記不可分心!”

孟雲飛滿頭霧水,被尉遲驍一掌拍出屋,啪地把門關上了,瞬間只聽身後宮惟:“撲哧——”

“向小園你!”

宮惟一手扶額,滿面笑容問:“怎麽了尉遲少俠?‘向公子非人之物,舉止常有怪異之處’ ,這話不是你退親時自己說的?”

“……”

尉遲驍深吸一口氣,足念了半刻靜心咒,告誡自己等事情一了就立刻把這個非人之……把這個見鬼的滄陽宗弟子送回去,然後才睜眼冷冷道:“酉時已過三刻,那厲鬼隨時會來。為了防止你發狂自戕,我要封住你全身經脈,使你不能移動分毫,明白了吧?”

宮惟笑意未歇:“不急不急,我還有點餓呢。”說著將臨江王剛才眼巴巴捧來的白鷺蘭一朵朵地從枝頭上扯下來,還沒來得及送進嘴裏,被尉遲驍一掌拍在背上,頓時嗷的一聲摔倒在榻,直挺挺地定住了。

叩叩叩,屋外修士怯生生地敲了敲門:“尉、尉遲公子,臨江王又派人送了兩盆牡丹花,問向小公子要吃嗎?”

“他不吃!誰整天吃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尉遲驍一腔怒火終於找到了發泄口:“滾回去守陣!”

修士連滾帶爬跑了。

宮惟又撲哧一聲笑起來,盯著床頂的帷帳道:“尉遲少俠,你這樣可不好。當年劍宗有言,花草樹木乃是天地靈氣所化,食之可汲取自然之精華。你說我是非人之物可以,說劍宗可不行,人家畢竟是你的親叔叔呢。”

尉遲驍一手仗劍在屋內打坐,從表情看是不太想搭理的,但還是沒忍住:“沒有後面那句。”

“什麽?”

“沒有‘食之可汲取自然精華’。”尉遲驍冷冷道,“後面那句是宮院長說的,為了找理由吃我家的碧玉桃花。”

碧玉桃花?

宮惟輕輕地“啊”了聲,心說還真有那麽一回事,可當年尉遲驍也才幾歲大,原來那時候他也在場嗎?

那是他臨死前一年發生的事了。有門派進獻了尉遲世家一盆罕見的碧綠桃花,仙盟盟主應愷聽說後非常感興趣,便將他和徐霜策邀來共賞,其實是想借這個由頭為兩人說合。那時他們的矛盾還不那麽尖銳——至少在旁人眼裏還不那麽尖銳,應愷便借此機會,苦口婆心地勸兩人化幹戈為玉帛,說你們又不是真有血海深仇,何必成天與彼此針鋒相對,讓眾家門派看笑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