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要親, ”宮惟認真且盡力地把字音發清楚。
徐霜策的臉色其實已經有點沉了,但因為他一貫表情都不明顯,以宮惟這種懵懂的心智並不能察覺, 只聽他問:“跟誰學的?”
宮惟茫然看著他, 不明所以。
根本沒法追溯這個詞的源頭, 因為宮惟在鸚鵡學舌這一點上太迅速了,任何出現在他視線範圍內的新東西都有可能被隨機記住, 然後哪天突然理直氣壯地大聲說出來,嚇所有人一跳。
徐霜策不動聲色地放緩一絲語氣:“懂得是什麽意思嗎?”
這下沒有遲疑,宮惟立刻點點頭。
“為什麽要親?”
宮惟笑起來, 一個勁往徐霜策面上貼。
但他這時候還有點兒矮, 還沒貼上嘴唇就被徐霜策二指並攏抵著眉心按了回去, 說:“不能親。好好寫字。”
宮惟手裏又被塞回了筆, 然而還是不肯繼續好好抄洗劍集,掙紮著扭頭問:“為什麽?”
徐霜策沒有回答。
“為……為什麽不……不能親?”
這個時候的宮惟能憋出一句整話都少見,可見是真的不罷休了。但徐霜策不為所動, 從宮惟的角度只能看見他下半邊臉,清晰的下頷骨隱進陰影中,說話時他溫熱的氣音掠過自己發頂。
他說:“因為要等長大才可以。”
宮惟肯定是不能一天之內就長大的, 所以他生氣了。那天徐霜策告辭回滄陽宗的時候,忙完了一天事務的應盟主出來送, 宮惟從長廊盡頭蹬蹬蹬地跑過來, 當著徐霜策的面一個縱撲,“吧唧!”就在應愷臉上響亮地嘬了一口。
“……”應盟主目瞪口呆,反應跟徐霜策是一樣的:“跟誰學的?!”
宮惟一扭頭,笑嘻嘻對徐霜策做了個鬼臉。
但他沒想到的是徐霜策既沒出聲,也沒有表情。他只靜靜站在那裏盯著宮惟, 眼神疏離,繼而轉身就走。
宮惟呆住了,一絲不知從何而來的害怕突然升起。他還沒想出來該怎麽辦,就已經惶亂地拔腿追了上去,抓著徐霜策的手臂不讓他走,踮起腳想要去親他,卻被徐霜策毫不留情推遠:“放開。”
宮惟慌極了,又抓他袖子用力貼上前,徐霜策呵斥:“放開!”
應愷一頭霧水站在遠處,根本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宮惟踉蹌了下險些絆倒。他從來沒被任何人如此嚴厲地訓斥過,整個人都被未有過的恐懼所籠罩,但不論如何都無法阻擋徐霜策拂袖離開;混亂中他拉住了徐霜策衣襟,迫使對方略微俯身看著自己,戰栗的眼睫一眨,右瞳赫然變得血紅!
徐霜策瞳孔緊縮。
世間一切都仿佛在此刻靜止。
宮惟急迫地踮腳把嘴唇湊上去,但只差分毫便要挨著時,一股更加磅礴可怖的靈力從徐霜策元神中自動爆發出來,在意識墜入幻境之前把他硬生生拔了出來,洪流般的沖擊把宮惟狠狠推出去了好幾步!
撲通一聲宮惟後腰撞在欄杆上,被疾步而來的應愷一把扶住了,驚道:“怎麽回事?”
徐霜策厲聲道:“你用這種非人的技倆對付我?”
應愷臉色也變了,猝然回頭看向瑟縮的宮惟,卻見他右眼已經變回了正常:“對……對不起……”
“宮惟!”
徐霜策聲音中靈力震得空氣撼動,宮惟連滾帶爬過來要抓他腰帶,卻再一次被震得趔趄退開!
應愷趕緊分開他兩人,怒道:“做什麽!”
周遭空氣異常緊繃,只見徐霜策在原地閉眼稍立數息,終於長長吐出一口氣。
他睜開眼睛冷漠道:“我先走了。”
應愷想教訓師弟,但宮惟眼底淚水已嘩地奪眶而出;想勸說好友,徐霜策卻已召出不奈何,頭也不回禦劍而去,很快消失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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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惟最終也沒有親上徐霜策。
因為那天之後他就被教訓了,應愷不論如何也無法理解他為什麽非想親徐霜策,更生怕他從今往後不懂事見人就親,只得幹脆利落地一刀切,令他那張嘴從此除了講話和吃東西以外什麽都不準做。
宮惟心中很不服氣,但又無可奈何。他不知道徐霜策為什麽生氣,只能從對方的反應中得出一個簡單的結論,就是在一個人長大之前,“親”這個行為是被嚴厲禁止的,長大以後才可以。
——但我長大之後徐霜策就該要死了,我來不及親他怎麽辦?
宮惟很想找人問問,然而這麽長的一句話超出了他當時的語言表達能力,只得作罷。
誰都沒有發現從那天起,宮惟成長的速度似乎稍微變快了那麽一點。
剛被撿回仙盟的時候,他連用雙腳站立都不會,觀察應愷好幾天之後學會了一本正經地走路、站立和端坐;後來謁金門老劍宗仙逝,其幼子尉遲銳被送來懲舒宮教養,宮惟跟這個新來的小夥伴一見如故並臭味相投,迅速學會了漫山遍野瘋跑、一言不合打架、吃飽了飯沒事幹就聯手拆家。